僵持良久。
至少在感觉上很久很久,屋里,夏世杰才沙哑地道:“……进来。”
小厮迟疑了片刻,就让开门,自己避到旁边的游廊下。
夏蝉低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跨入房间,带着一点儿犹豫,还有一丝忧愁。
夏世杰这些年,很习惯她这样的忧愁。以往总会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怜惜,今日却冷得厉害,抑制不了地打了个哆嗦。
“哥,你终于醒了,我好怕。”
夏蝉的泪滚落。
夏世杰抱住肩膀,一抬手,阻止她继续哭诉。深吸了口气:“我只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算了,你先把你到底干了什么,又利用我做了什么说清楚。把这些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夏蝉抬起脸,露出个很凄惨的笑容来:“哥,不跟你说,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她就走到床边上,伸手想握夏世杰的胳膊。夏世杰本能地一缩手,避开。
夏蝉一愣,苦笑:“哥,你别这样。”
夏世杰吐出口气。第一次觉得很是腻烦,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蹙眉。整个人坐起来看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当了这么多年妹妹的女孩子。以前他露出这种表情,自己就心软,可这次却只觉得恐怖。
有一瞬间,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原来他对夏蝉的怜惜,依旧是在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有……
夏世杰握紧拳头,努力把胸腔中沸腾的怒火压下去:“我一向疼爱你,觉得我和你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兄妹,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可你怎么做?你把唯一一颗解药给了别人,害自己的兄长,为了你才不幸中毒的兄长差点儿就沦落到冤死的地步,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货!”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话,甚至是咆哮。
夏蝉显然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的愤怒,脸色变了变,讷讷道:“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一定再也不给你惹麻烦,只要这件事过去,咱们都忘了它,咱们还是最好最好的兄妹……”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夏世杰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一张扭曲的,恐怖的脸,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他在昏睡中看到的怪物,那种让他不寒而栗的东西,扭曲的,疯狂的,虚假的,把他困在一个漆黑的角落,让他发疯的东西……竟然长着一张夏蝉的脸。
打了个冷颤,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无限制的寒气。
夏世杰猛地一伸手,阻止夏蝉:“不要再说,没有以后。”
他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冷硬。
“我会在外地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尽快给你安排好,让你以夏家小姐的身份出嫁,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但你不能留在京城,必须离远一点儿,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是冷淡。
夏蝉僵立当场,整个人都愣住,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她绝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家大哥会说这句话,可是,又有一种感觉,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她的脑子一片荒芜。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自从她从小做到大的那个梦开始变得清楚,能记得的东西更多,她就开始担忧,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夏安,会被陈婉,会被……夏世杰推出这座大宅,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边远地方的小世家,连成为夏家联姻工具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被随手舍弃的垃圾。
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看多少大夫,喝多少安神汤都不管用。
那会儿,夏世杰总哄着她入眠,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话。
夏蝉便安稳下来,是啊,她还有个哥哥,无论怎么样,大哥不会放弃她,会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自己可以予取予求。
从那之后,有一点儿任性娇蛮的小姑娘就消失掉,夏家的嫡长女夏蝉,也越发变得温柔稳重,像一个高贵的大小姐。
可她的心总是空落落的。
她好像永远填不满自己的心,永远会处于这种忐忑和不安中,午夜梦回,总是会时不时被噩梦惊醒。
“你不要这么说,只有你,只有你别这么说,好不好?”
夏蝉的眼睛湿润,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