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必定恨他至极。
莫说明真会不会原谅他,就连他都没法宽恕自己。
卫珩低着头,一副打骂愿挨的模样。
好似这般模样,就能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
但卫珩心里又存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秘念头,明真失而复得,他再不想明真从他生命里消失。
蔚明真抬头,看了一眼卫珩。
见卫珩低头不语,好似犯错的孩童等待长辈责罚。
心头微动,却不言语。
她沉默的转过身去,正打算起身去梳妆镜前,不料头晕目眩,猛地身形一阵摇晃。
卫珩就站在她面前,见她虚弱不堪一折,情急之下,顿时伸出手搀住蔚明真。
再度被他碰到,蔚明真却没气力推开他。
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卫珩不愧是经常练武的人,臂膀极有力。
蔚明真握住后,才站稳一些,等头晕的感觉去了些许,却感到眼前视线渐渐生出几分模糊来。
她眨了眨眼,而卫珩注意到她这点,忙不迭扶着她重新坐回床上。
“明真,还是让我来帮你包扎吧。”一面轻轻抓住着她有些挣扎的手。
卫珩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哄孩子似的。
明真察觉到这一点,微微咬唇,却不再像方才那样继续抗拒他,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行径。
卫珩一看,顿时喜从心来,可再往她额头伤口一瞧,又觉得血气翻涌。
究竟是哪个不想活的贼子,居然闯进他的婚房里,还弄得明真受了伤,叫他把那人找出来,非狠狠揍一顿不可!
不,揍一顿还不行……必须得……
“你倒是动手啊。”蔚明真声音微弱。
卫珩立马回过神来,满面愧色,先小心翼翼将明真额头凝固的血迹用清水擦拭净,随后用棉花沾了膏药在额头伤口处轻轻涂抹,最后用纱布绕了一圈,一面还问:“明真,可觉得紧?”
蔚明真没吱声,她只是摇了一下头。
如卫珩所言,他确实有经验。
他动作很小心,好似怕会弄疼她,始终轻手轻脚,不免慢了些。
连蔚明真都想催促起他快点弄完了事。
毕竟,卫珩总时不时垂眸看她一眼。
那眼中若隐若现的欢喜与愧疚,交织成一抹明灭不定的光,令蔚明真心头滋味难辨。
总算包扎好了。
感觉好了不少。
蔚明真吐了一口气,随即抬起眼来。
灯光仿佛在蔚明真眼里编织出复杂的暗网来,透出星点意味不明的冷光。
“卫珩,我有话要问你。”
卫珩心一跳,老实的坐在她身旁。
他目光定定看过去,凝视着她一双心底渴望的眸子。
卫珩:“明真,你问,我卫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蔚明真:“你先前说,你找了我三个月?”
卫珩:“是……”
那三个月他魂魄离体,心中极度担忧明真魂魄寂寥,可寻了许久仍遍寻不到。
不时会回到卫家看一眼,曾见到卫老夫人托着他毫无意识的身子哭,也曾见到大哥卫彦站在他床头,袖中寒光闪烁,几度欲要在梦里致他于死地。
卫珩此刻想起来,都觉讽刺。
但那时……卫珩心头只有蔚明真。
蔚明真声音幽幽:“我不明白。”
卫珩便如实将那一段经历娓娓说与蔚明真听。
蔚明真听卫珩说了诸多,最多便是关于卫家的事。
蔚明真似不想听到卫家这两字,始终都拧着秀眉,难以舒缓展颜。
任谁听到那样一段死后过往,都会觉得异常冰冷难忍。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停吧。我问,你答。”
卫珩:“……好。”
卫珩大抵察觉出她不喜卫家人,他也是卫家人,可他恨不得自己没生在卫家,但转念又想……若不是生在卫家,他又怎会遇到明真,从而倾心欢喜?
也许在明真看来,卫家与她,是避之不及的蛇蝎□□。
连同他卫珩,也是当年害她的帮凶。
但他……他是真想娶她,才会去剿匪立功,好回来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
她有没有子嗣,都是他欲明媒正娶的妻子,唯愿一生携手共伴左右的娇妻。
只是没想到……
他一时情动难忍写下的那封信,会造成之后一连串无法挽回的局面。
卫珩不愿再想,想一分明真临死前的模样,就仿佛心如刀绞般,恨不得将那日明真身上受的鞭子全挪转到自己身上。
蔚明真察觉到卫珩表情里忍耐的痛意,心下一声唏嘘。
先前她蒙冤托信回娘家,祈求家里能派人过来,却被一封断绝关系的信无情回绝。
想到从不对父亲说半句重话,终日贤良重德的娘亲,想必一听这消息……定是心都凉透了。
蔚明真一生恪守妇德,守尽本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事事注重德孝二字,到头连一身清白都没保住,被人污蔑惨死。
而在卫家五年……这般凄凉凉死后,竟是她曾惶恐而避之不及的小叔子卫珩……最在意她生死。
蔚明真看向卫珩,对他,心里有恨,但这恨比起卫家其他人,不过微末一端,不足挂齿。
蔚明真盯着卫珩:“我死后,尸身安葬何处?”
卫珩未曾料想她一问竟是这个,不由脸色一变。
片晌沉默,卫珩才道:“明真……你娘家人之后,来取你了。想来,应是安葬好了。”
蔚明真眸中光芒凛凛:“卫珩,你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