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皇帝幼年至少年时曾担任毓庆宫行走,与翁同龢一起同殿为帝师,对皇帝存着与其余到场的臣子不同的情谊,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起旧日在毓庆宫中的一切,勤勉聪慧的学生……触动伤心,禁不住哀哭出声。

孙家鼐的哭声似乎将皇后从混沌迷蒙中拽了出来,众目睽睽下皇后猛然扑向金丝楠木棺椁,整个人伏倒在上头,不断用手掌击打着棺面,号啕哭道:“皇上啊,皇上啊,您怎么这么突然就丢下我了……皇上……皇上啊……我好不容易等到您明白我……您怎么甘心就这样走呢……皇上您怎么可以这样……”

作为他的皇后,作为他的妻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而无能为力,她孜孜以求的幸福日子只如蜻蜓点水般稍瞬即逝,成为一场支离破碎的凄凉梦境……从此注定了她此生悲惨的命运……

“皇上……为什么……为什么啊……”

皇后哭得天昏地暗,这种无法假装的悲绝,连某些对皇后一早候在乾清宫守着棺椁存疑的大臣听着那凄惨的哭声都不忍再对她起疑。

当瑾妃接到噩耗红肿着眼睛和竹茹一起来到乾清宫时,映入目的便是皇后哭得钗发凌乱、气噎喉干的景象。

哭得快要昏过去的皇后被带到慈禧皇太后的病榻前,听候皇太后对皇帝身后事的交代。

跌跌撞撞来到仪鸾殿的那一刻,皇后突然想到狠心将皇帝置之死地的皇太后肯定打算让溥仪继承自己的亲生儿子穆宗皇帝,那么大行皇帝等于绝嗣,往后世代灵前只怕得不到子孙的香火供奉和祭享,那将是何等凄凉的光景,且如果得不到大宗的承认,自己身后又将置身何处与大行皇帝相伴于地下?

跪在榻前的皇后等着慈禧皇太后开口,决定了无论如何都得奋力一争,哪怕会得到皇太后的惩罚也在所不惜。

好半响才听到皇太后气若浮丝地吐出几个字:“新皇帝继承同治……”

果然如此,皇后一听当即泪如泉涌,一把跪下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请老祖宗可怜可怜大行皇帝,可怜可怜侄女儿,请老祖宗可怜可怜我们,侄女给您磕头……请老祖宗可怜可怜咱们夫妻俩……侄女给您磕头……侄女给您磕头……”

慈禧皇太后移动浑浊的眼珠,看着边流泪边磕头,嘴里还不停求恳着的皇后,干涩的嘴巴微张,似是发出一个无声的叹息:“继承同治兼祧光绪。”

皇后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掉一样,整个人跪伏在地上,泪水更为汹涌,颤声道:“奴才代大行皇帝谢皇太后天恩,奴才叩谢皇太后……”

慈禧皇太后不再理会,只挥挥手让人退下。

一切安静下来后,慈禧皇太后突然对李莲英吩咐道:“带我上乾清宫一趟。”

李莲英吃了一惊,劝道:“老佛爷,您身子虚,还是将养着,别去触景伤情为好——”

慈禧皇太后打断他的劝说,撑着一口气固执地道:“别拦我,想法子带我去就是。”

李莲英无奈,只得找来一张藤躺椅,铺上又软又厚的黄垫子,小心谨慎地将皇太后抬到了乾清宫大行皇帝的停灵处。

夜静悄悄,一片死寂。

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了静卧在青砖地上的金丝楠木棺椁好一会儿,慈禧皇太后回想起几年前她在奉天行宫告诉德龄和容龄的那个‘孝子献桃’的故事,苦笑笑,姐儿俩不知道她是故意把往事张冠李戴了,她的亲生儿子载淳小时候若真得了桃子怎么可能会先拿来敬献给她呢?他首先想到的只会是极度宠溺他的皇阿玛文宗显皇帝,再次是他认为对他慈爱和蔼的嫡母孝贞显皇后,她这个生母懿贵妃不过仅仅能放在第三位,不,可能连能不能算上位置都得作个质疑,如果能,何至于居心叵测的人仅对他说了一句‘懿贵妃并不是你的亲额娘,其实大阿哥你是一个不知名的宫女生的。’这类恶意玩笑后他竟当真去寻真正的亲娘?何至于她明示暗示他选富察氏做皇后,他却执意选了东边为他定的阿鲁特氏?

能够在得到美味的桃子后第一时间想到她的只有她从接入宫起就亲自教养的湉儿。

“孩儿想着皇爸爸,得了好吃的必须先给您送来。”当时五岁的湉儿手捧鲜桃踮起脚尖奉到她面前。

回想起那一幕,慈禧皇太后皱巴巴的嘴角泛起了笑容。

载淳崩逝时,她虽痛苦伤心,可仍没有放弃希望,当她看到小小的、长得异常可爱,眉眼还有几分与她相似的湉儿的时候,她尚能告诉自己这是上天补偿自己的机会——他是她亲儿子的重生,借此回到她的身边,弥补因身份不能教养而导致母子疏远的遗憾,曾经她得到了最好的回馈。

如今呢?她丝毫不能从载沣之子的身上得到哪怕零星的安慰。

思绪回到冰冷的现实,看着那沉重的金丝楠木棺椁,慈禧皇太后再无笑意,艰涩地开口问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万岁爷什么都没说。”李莲英照实回禀。

“……”

“虎毒不食子,你肯定也觉得我狠心吧。”

“老佛爷……”李莲英只连连磕头。

“我也知道我狠心,可是我没办不狠心,我不能不狠心啊!”皇太后昂首闭目,用沙哑的嗓音长叹。

李莲英仍只是磕头。

“你不必担心皇后,她那个性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在我走后你也别继续待在宫里了,你伺候了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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