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
名利?重名?重利?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说的没道理么?
太有道理了。
为什么我总是在乎别人的感受:家长的,同事的,学生的,社会的。
我希望家长尊重我,不因为我的贫穷,不因为我的孤单,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在经济上盛气凌人呢?为什么不能体会我对他们的孩子教育的苦心呢?
我希望同事理解我,我真的是为了孩子的教育和展的,不是为了和他们争一个优秀,或是一个职务的。真的不是。
我希望学生敬爱我,我是为你们好啊。你们怎么不能乖一点儿,懂事一点儿呢?
我希望社会,例如邻居们,师长们,真的,我不稀罕当什么官,对了,还有领导们,我不是那样的人啊,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我会喜欢出风头,挑重任,喜欢向上爬,往上升呢?
那么,我的女人们,你们又是怎样认为?
刘伶伶嫩生生的小手在我眼前晃动,她说,喂,杨坚冰,你不要吓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我勉强地笑了,说,没有啊。
又说,原来,我终究也是个俗人呢。
刘伶伶的声音温软下来,说,不是啦,我真的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61山村夜话8
我的心情却已经不可避免地恶劣下来。渐渐沉默。
刘伶伶于是生气了,她说,杨坚冰,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好不好?
我说,好啊。嗯,我讲了这样多,轮到你讲讲你的事情了。嗯,你应该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她摇头,说,我哪有什么故事,其实,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傻呢。
傻?我大为意外,说,怎么会?
她忽然说,你知道我怎么会分配来这里?
我说,不知道,怎么,很正常的么。我第一年也是分配到这里的。
嗯,可是,我有选择,你呢?
我没有。不过,我喜欢。
哼,没选择喜欢有什么呢?我有选择却愿意来这里,这才是了不起呢?
我看着她,她的神色古怪。
于是我说,哦,原来,你就是这样傻的。
不许你说我傻。
好,你不傻。
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原来恪守的一些东西,距离,例如,教龄,再如,职务,又如,性别,都在不知不觉间消融。
甚至,她对我的叫法,也丰富了起来。
刘伶伶忽然换上很忧伤的语气,她说,其实她可以评上优秀毕业生,她说,其实她可以留城,她说,其实她也知道,班主任给她表格,并不是因为她是刘伶伶,而是因为她是某个人的女儿,她说,她看见某个同学痛哭流涕地求班主任,求校长的,丑态;;;;;;
她说,我说不上是反抗,我只是想逃离。山村应该有山村的淳朴么。
我说,失望了么?
或许吧?她说,但是我不后悔啊。
年轻真好。
怎么说?
可以不后悔。
但我心里头却已经淡淡地起了变化,拉近的距离又渐渐拉开。
她是,真的有背景的啊!她来美岗,只是年轻时候的贪玩罢了,便如微服跑到民间的公主,随时都可以回去的。
而我,我,不过是,一定要在这个地方,这个圈子挣扎求存的一个人。
卑微的人。
于是意气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