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的酸爽。
日出之前,那些书便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蒋敬的书房,不留半点痕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潘小园抱着笔记继续奋战,这才慢慢制定出挑战蒋敬的具体计划。
武松完全不过问她在做什么,只是在看到她满眼红血丝的时候,提醒了一句:“还不休息?”
潘小园突然强烈地希望武松能在场观看到这一幕,看看他潘姐也有如此牛逼闪闪的时刻。
可惜武松的“闭关”,也是她软磨硬泡要求来的。一是为了不让这次挑战影响他的人缘,二是把这件事变成自己的独立决定,粉碎一切关于他幕后指使的猜测。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趁早去石碣村,别在梁山混了。
等待中,她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亮。
大约是阳光。揉揉眼,换个方向,往断金亭那边看。过不多时,眼前又是一花一闪。
她立刻觉得蹊跷。猛地转头,人群中辨识了一阵子,目光定在老杨树底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武松正倚在树窠儿里,两条长腿蜷着,窝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姿态,手里横握着柄刀,左右把玩着。刀面反射着阳光,被照得一片纯白。俄而她眼前又是一亮,正是那反光射到了她脸上。
潘小园赶紧捂住嘴,手底下咧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
武松见她看过来,也是微微一笑,食指在唇边一竖,意思是别声张。
潘小园还想向他悄悄的做个鬼脸,旁边冷不丁来了个小喽啰,打断了:“娘子,大伙算完了,请你们继续吧。”
那语气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油腔滑调看热闹,而是满满当当的敬畏。
潘小园点点头,立刻收心。对面蒋敬终于把他的大算盘摆在面前,大约是要放大招了。
“娘子听好。今有五刀、四枪、三弓,直钱两万八千三百十三;四刀、二枪、六弓,直钱两万一千七百七十二;一刀、七枪、五弓,直钱四万六千八十一;问刀、枪、弓价各几何?”
他一面说,潘小园一面在纸上飞速记;台下众人哗的一声,总算是听懂了!
方才的开平方开立方勾股定理,听得大家一头雾水;眼下终于出了应用题,而且还是买刀买枪,英雄好汉的勾当!
大伙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可惜基本上都是靠猜,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
还有几个不满的声音大声嚷嚷:“直接问店老板不就行了!”“这么贵,肯定是黑店!砸了砸了!”
蒋敬说毕,闭眼拂拭他的算盘。妇道人家也许有点小聪明,裁个布、买个花儿,算钱算得是挺准。但说到真刀真枪,她能有多少概念?
裁判席上的朱武等人不禁皱了眉,知道这种方程题目,是脱胎于《九章算术》里的鸡兔同笼问题,眼下到了宋代,已经发展出了普遍解法,即在筹算盘上布列“天元式”消元解答。没受过专门训练的,基本上不可能无师自通。
而潘小园捋清了数字关系,不慌不忙地列出多元一次方程组,眼看着沙漏里沙子刷刷的掉,还是马虎不得,又验算了一遍,将草稿纸握在手里捏碎,一个一个的报数:
“刀价三百九十七,枪价五千四百十二,弓价一千五百六十。蒋大哥,这答案可对?”
蒋敬铁青着脸不答,直到裁判团用她的答案代入,算了一遍,朱武朝台下众人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台下几乎要爆炸了。孙二娘冲着众人大声喊道:“这是我家妹子!跟老娘一块儿上山的!差点接手了我的酒店!”
而潘小园却汗流不止。眼下的僵局,蒋敬难不倒她,而她却也拿这个学霸奈何不得。开圆、开球、税收、利率,老祖宗的智慧一一摆上了台面,两边的沙漏停了又摆,蒋敬那边答题所用的时间,加起来大约只是她的三分之二。
对面简直是个人形计算器,任何题目,只要他想通了解法,都会眨眼工夫给出计算结果。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那日偷窥蒋敬的读书笔记,她便隐隐感觉到,这人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但对于几何问题,似乎兴致缺缺。笔记上稀稀拉拉,都是试图将几何问题转化为代数解法的努力——超越时代太多,他还没有窥到门路。
她在心里打了两句腹稿,朗声道:“蒋大哥,倘若我梁山兵马去攻祝家庄,登山而望,只见平地上有箭楼一座,望高六尺。斜望楼足,入下股一丈二尺。又设重矩于上,相去三丈,从句端斜望楼足,入上股一丈一尺四寸。又立小表于入股之会,复从句端斜望楼岑端,入小表八寸。问楼高几何?”
这里的“句高”、“重矩”、“岑端”之类,都是她熬夜补课,新学到的名词。而这个问题的实质非常简单,就是一个三角测量应用题:远处一栋箭楼,通过从不同角度测算得到的数据,求箭楼的实际高度
而且完全代入了梁山行军打仗的情境。台下诸人有不少都是军官,一听这问题,全都是若有所思。
估测一个远方箭楼的高度,倘若带兵的经验丰富,一眼望去,的确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然而那只是凭经验感觉;要问一个规规矩矩的算法,多半还真没有——就算有,战斗中时间紧迫,谁有那工夫去打草稿!
然而听这小娘子的口气,貌似还有个普适的简便算法?
蒋敬明显皱了眉。面前的算盘用不上,摸着光溜溜的秃头,执起笔,慢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