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娴和和气气地说:“秋生,放暑假回来了?明年要上高中了吧。”
秋生挠挠头:“是啊,我上高一了,婶婶。”
陈素娴说:“还是你有出息,我家小六只有在家干农活的份。”
秋生尴尬地笑了笑,他跟大哥打招呼:“川哥,好多年没见你了。”
大哥感叹:“秋生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他去看小六,秋生体型和个头都比小六大一个号。明明小时候他们都长的差不多大小。
从田里回了家,七妹在灶上烧火做饭,张霖没进厨房,怕被她看到大呼小叫要他烧火。他去房里把藏好的那块白米糕拿了,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解馋,又包好放到怀里。摄手摄脚地出门去了。
在后屋穿过一个竹林,下坡,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两边都是竹林,阳光晒不进来,甚是清凉。
本来以为只有秋生在等他呢,没想到还有别人。秋生穿着一个短裤,狗爬水似得在水里扑腾,他朝张霖招手:“小六,快下来。”
三哥也在一边深一点的潭子里潜水。他游泳厉害,在水里憋气两三分钟都没问题。
陈璐在浅滩上洗衣服。是上午那条格子裙,因为去田里帮忙拔了一下杂草,她裙子上沾满了草汁,洗衣粉都洗不掉。格子裙是新买的,她心疼的要死。
张霖走近了打招呼,“陈璐姐。”
陈璐把大半盒洗衣服倒进格子裙上,用力搓着。“小六,你也来河里游水。”
张霖说:“我不游水,我摸溪螺。”
张霖把包着米糕的塑料袋放到岸上的一个干竹壳里。脱了鞋下水用凉水洗了洗脸,然后往深水里走了几步,整个人蹲下。清凉的河水淹没过胸口,他凉的打了个激灵。
秋生拿水泼他:“小六,你穿着衣服干嘛,把衣服脱了游才舒服。”
张霖说:“我不想脱。”
其实不是不想脱,是不能脱。张霖说完深吸一口气,往水里沉,在水里睁开眼睛,水底很清澈,几条小布石角鱼在石头缝隙敏捷地闪过。张霖认真观察了一会,用手在大石头缝隙摸了几颗大的溪螺攒住,憋不住气了才出了水面,呼出一口气。
把手里的黑黑的大溪螺往岸上抛。
秋生游过来:“你还真是来摸螺的啊。”
张霖说:“好久没吃溪螺。”
其实他根本没吃过溪螺,只在小六的记忆里知道溪螺比田螺好吃多了,田螺有泥味,村里的人都不吃,摸了给鸭吃。张霖觉得辣椒炒田螺已经很好吃了,溪螺想必更好吃。
张霖朝正躺在水上不动的三哥说:“三哥,你也帮我摸一点吧,我潜水不行。”
三哥并不理他。
陈璐已经放弃洗她的格子裙,赤着脚在石头上坐着。她撑着下巴说:“小六,我记得你从前憋气很厉害,小时候跟秋生比,秋生回回都输给你。”
张霖说,“我现在不行了,一到水里就想到四哥就是在水里没的。心里害怕。”
陈璐叹了口气:“你四哥不会游泳。”
张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言下之意是,四哥不会游泳,所以把自己淹死在水根本就不深的过路潭里了。那个潭水不深的,村里6、7岁的小孩经常到那玩一点事没有。
四哥是他们家的异类,在大哥因为生计到外地打工,三哥五哥拳脚称霸十里八乡的时候,四哥端端正正地走着自己学习之路,从不动摇。从前农忙时候他们在田里忙活,四哥就在家里看书。他们在水里玩水的时候,他就在岸上看书,所以一点也不会游泳。陈素娴有时候心情不好会骂他,说他跟个少爷似得就会吃饭看书不会干活。
四哥羞愤难当,这个时候,三哥就会跳出来挡在四哥面前:你不准骂他,他的那份我帮他干。
陈素娴大骂,你帮他干,你考个几十分还好意思读高中,你大哥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全供着你们读书,骂几句还不行了!
三哥握紧拳头:“我读完高中保证不读了。”
思绪扯远了,张霖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摸溪螺。
三哥已经从水里起来了,脸沉的能滴水。除了小六,他们几兄弟个个身高腿长,长相英俊帅气。三哥拿岸上的干背心擦身上的水,陈璐脸不自然地红了,视线瞥向别处。
陈璐说:“我打算在镇上组织一次谢师会,你去吗?”
本来谢师会应该高考完了就组织,谁叫他们班出了这么大的事,先是常年成绩年级第一的四哥第一天没去高考,后来高考一完又自杀了。
班长出了这样的事,也没人有心情组织同学会。
现在事情过了几天了,身为副班长的陈璐跟几个同学电话联系了,才决定组织起来。
三哥还是一贯的冷漠,“不去。”
陈璐面上露出失望,不死心地道:“这是我们班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了,很难得的。我想班长在的话,也希望你去。”
张霖佯装在水里摸溪螺,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
没一会,听到三哥的一声讥笑,“他都自己去死了,还管我去不去同学会。”
三哥回去了,陈璐也没了玩水的心思。她心情不好,喊水里的秋生:“天天就知道玩玩玩,我给你安排的暑假作业做了没,你赶紧做,免得妈又来说我没监督好你。”
秋生嗤笑:“姐,你在人家那里受了气,朝我发什么火。妈忙着给全村炫耀你的好成绩呢,没心思管我的暑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