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念诗的女子有着一把柔媚的好嗓子,她很明白自己的优势,说起话来拖着气息一唱三叹,总要将自己的好嗓子亮个彻底才肯罢休——以实而论,好听固是好听,却将诗中清灵秀致的意境生生念成了一派春光明媚,反倒沦于下乘。然而她大约并未认识到这一点,或者是意识到了也不在乎,依旧风情绰约着自己的好嗓子道:“姐姐们猜猜看,这是谁写的诗?”
被问到的女子们笑声婉转若春莺:“我哪里猜得出来?不过这诗写得如此之好,定是哪位名家新作?”
“哪怕不是名家之作,也必是宿儒笔墨。‘梨花满地不闻莺’,化用唐人旧诗,用得不露痕迹不说,以梨花拟雪,想一想都觉得芬芳袭人呢。”温秀舒雅的女声徐徐赞道。
柔媚嗓子继续一唱三叹的道:“错啦,都猜错啦!这诗的作者可不是什么成名已久的文坛耆宿,也不是那些一大半年纪的通儒,却是荣国府的一名十三岁大的小公子。”
“荣国府?呀,那不是贤德妃的母家么?”先前赞诗“芬芳袭人”的女子侧头问向元瑶,清秀的面上堆满了讶色,真诚得藏不下一丝虚假。
元瑶眉梢微动:“宝玉?”
“对对对,仿佛就叫这个名字,听说这个小公子还是衔玉而生的,可见根基来历天生下来就是个不凡的!”柔媚嗓子连忙道。
“弟肖长姐,贤德妃姐姐清雅脱俗,连幼弟的诗文也透着一股子仙气呢!”又有女子凑趣道。
元瑶面色淡淡,不置可否。自打长信宫复宠,没过几日皇帝便不顾太后铁青的脸色随便找了个由头恢复了她“贤德妃”的封号。于是一夕之间,曾将长信宫视若禁地的妃嫔们又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过来串门,希图讨好这位皇帝正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是一方面。就算得不了她的青眼,可皇上不是时常来长信宫么?倘使能借着贤德妃的东风,和皇帝来上那么一场“偶遇”……
可惜贤德妃性子淡,想要讨好她无疑是难比登天,数度示好都被敷衍了事之后,她们终于改变了目下的方针策略——不爱听我们奉承你,那我们奉承你家人总行了吧?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幕的尴尬画面。
“他才多大,懂什么呢。”元瑶微微笑道,宝玉的诗在他的年纪固然是好,但这些妃嫔们委实夸得过了。
“姐姐也太谦虚了。嫔妾虽然不懂,可也觉得听着有说不出的滋味。听说外面的相公们也说写得好,还有不少大族的公子们管荣国府的宝二爷求诗呢!”柔媚嗓子连忙笑道。
元瑶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他才多大,懂什么呢。”前来奉承的诸妃嫔见她笑得既不似不悦,又不似喜悦,深感这贤德妃的心思简直比皇帝的一颗帝王心还难猜,却不知她们前脚散了,后脚元瑶便向抱琴道:“他如今还算有进益。两月后是太上皇的天申节,本宫想着要仿那慧纹的风格,将颂圣的诗配上新鲜的折枝花卉,绣成一副屏风献上。那刺绣本宫自有主意,只是本宫向来拙于题咏,如今既然宝玉有了出息,这诗词便交由他代笔好了。倘使写的不好,本宫可是要罚的。”
元瑶本就不打算把宝玉往仕途上逼,以如今贾氏一族的运道,纵使谈不上炙手可热,却也算一方望族,如宝玉这般的嫡系子弟不必拼命挣个功名也自有前程——难道贾赦、贾珍、贾琏他们都是从科场出来的不成?何况以宝玉的资质、性情,断然也不是为官做宰的料,何苦把好好的孩子逼得镇日愁眉苦脸呢?然而此路不通,则必有一路可通,宝玉于诗词之道上颇有天资,他既有家世,只需藉由恰当的途径替他传扬传扬,自然而然便可捞到盛赞美誉。古今名士,由来都是文采、个性俱全的,宝玉不缺文采,更不缺个性,唯一欠缺的,便是一个令他扬名的契机。
适才所念的宝玉的诗,虽则稚嫩了些,可才气摆在那里,给他两月时间潜心构思,哪里会写不出佳作来!重压之下出人才,宝玉既然是神瑛侍者托生,天资之聪颖秀慧自然非常人可比,不好好压榨一番,岂不暴殄天物?
抱琴应了“是”,转身叫住一名太监,将元瑶的话一五一十的交待给他,又命他去内库挑些好东西做给宝二爷并其他人的赏赐,好带去荣国府传话。太监领命走出,刚走到廊下,陡然一阵大风刮来,迈出去的脚活活吹了回来不说,还劈面扑了一脸沙土,不由“呸呸”出声:“哪里来的怪风?晦气!”
檐角的风铃急雨般摇曳,寝殿之内,元瑶徐徐站起,眸底精光一闪即收。与周遭之人不同,她所听到的除了风声,还有轰轰隆隆的闷雷般的暗声,仿佛天阙崩摧的末日,自地狱烈火深处喷涌的战鼓狂音。
她霍然侧目,目光穿透屋顶望向了上空。只见天际有赤气横空,状若旌旗,周遭彤云如墨,诡异莫名。
“ 妖氛出,兵祸现,蚩尤之旗亘长天。”元瑶轻声喃喃道。耳听着那战鼓之声渐由天穹逼近地面,于电光石火间打定主意,双眼一合,再睁开时已然身躯一软倒在了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