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松木果碳烧得“噼啪”的轻微声响,暖烘烘的热气让人身心舒畅。深深吸进肺腑的是带着暖意的苏合香,修长的指节在少女髻发上微微翻转不着痕迹地取下一支红珊瑚的簪子,顺手妥帖放入袖袋中。
如此,阿璇也送过他两支发簪了。
五岁那年的蝴蝶发簪,十五岁这年的珊瑚发簪。
从幼时到碧玉年华,这个姑娘一直都是他的。
*
眼见着卫澈离京的日子近了。
现下不过是昭和二十三年的年关,五年之期还有三年。
御花园。
天光晦暗,整个都是灰蒙蒙的,各宫的主子也鲜少有在御花园的。前几日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久,松软的积雪已经漫过脚踝。一脚踩上去,深深一个脚印,咯吱咯吱的声响和碎开的积雪像是御膳房蒸过火的冰糖白糕被敲开的瞬间。
虞玄棋摒退了下人,约卫澈于梅苑赏梅。
梅枝疏密深浅错落有致,扑鼻而来的香气带着冰雪的寒气,格外醒神。白雪,红梅,青年一身玄色衮服,身姿峭拔,风骨巍然。
卫澈站立在远处的梅花树下,滚烫的掌心纹路烙合在梅花冰冷带着湿意苍劲主干上细细抚下来。他静静看着远处伫立的青年帝王,心里是挥之不去的苍凉寂结。转眼已经快要昭和二十三年了,转眼就快而立之年了。
当年京城声名显赫“如琢如磨”的绿竹公子像是已然消失,沉重的衮服像是将那人沉沉罩住了。
他抖了抖身上红色的披风,挺直了背脊往梅林深处去。
“卫澈。”
虞玄棋隔了梅林喊他,清冷的声线里不自觉带了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
“皇上。”卫澈回他,神色肃然,在陇西磨炼的两年像是大有成效。他敛了神色,那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也不自觉带了边关的肃杀,一如这冰天雪地的冰寒。
虞玄棋猛然僵住了,他捏了捏已经僵硬的指节:“......你启程的时间快要到了,朕......”
“皇上!你还记得臣回京那夜我们赛马的时候臣说过的话吗?臣知道你听见了,臣说——臣有了心爱的姑娘,是真的。臣喜欢上陇西的一个女子,有着京中儿女所没有的热情开朗,她对臣很好。臣这次回来,是想......求一道旨意。”
“求一道纳世子妃的圣旨。”
求一道让你安心当好这天璃圣上的圣旨。
有寒风刮过,梅林间有冰雪簌簌落下的声响。
虞玄棋往前走了几步,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微咳了几声,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已经微微喑哑:“你......要纳世子妃?”
“......是。”
他单膝跪在地上,冰冷的雪水沿着骨肉渗进里头,还是抱拳再拜:“求皇上旨意。”
哪里有什么心爱的姑娘,倒是有一个小部族的女子缠他缠得紧。如今他也二十有七了,再过三年还没有家室那倒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见卫澈真的跪他,虞玄棋忍不住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心里是入赘冰窖般漫无边际的冷。
“朕再问你一次,卫澈......你当着要纳世子妃?”
“是。”卫澈头压得更低了,咬牙道。
在宫里头如今三宫六院都阿棋有了,如今天璃国运昌宏,天下谓之明主。他不过区区一介国公世子,怎能让天下人耻笑当今圣上是个断袖呢?
良久的寂静,虞玄棋才开口打破僵局:“朕......已经派人找了五皇弟两年了,近来才有了消息。”虞玄棋眼睛里已经失了光彩,面色苍白,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近几日受了风寒,如今被冷风一吹,怕是更严重了些。
“却不想......阿......阿澈,这么快就有了心爱的女子。咳咳!”
卫澈几乎瞬间就听懂了他话里头的深意,极快地仰头看向身前的虞玄棋。桃花眼眼尾上翘,眼睛里的光像是要迸射出来。他目光灼灼,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焦灼:“皇上......在找五皇子?”
“自打你请旨去了陇西......我就派人找静慧大师了。”
五皇子虞翊在三岁的时候就跟着静慧大师去云游了,虞玄棋从未登基时就着手找五皇子。说明他从未想过要这个天下。
“如今看来,朕......倒是多次一举了。”虞玄棋伸手拂去了落在肩头带着梅香的落雪,并未看跪在地上的卫澈一眼。“即是如此,朕......准了。”转身将厚重的衮服甩在身后,即使咳得厉害他也始终未曾弯下背脊。
这是他主动走向卫澈的第一次努力,这两年间从未想过放弃。但是有人不要,他也不屑去强求这份本就扭曲的感情。他还是天璃的皇,天下的九五至尊,什么时候他的骄傲和尊严都不允许他弯下自己的腰。
即使是卫澈。
卫澈已经傻在原地,心头巨大的喜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冲昏。猛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我让你有心爱的姑娘!让你有!让你有!
“皇上!皇上!阿棋!阿棋!”他支撑着站起身,朝着虞玄棋的方向追去。“我错了!我错了!”
在相隔不远的梅树下露出鎏金下摆的裙裾,上头绣着双头凤的双面绣。一双苍白纤弱的手将裙裾往上提了提,那女子转头冷声吩咐身边不敢发声的宫娥:“走吧,今日你什么都没见到。”
小宫娥瑟瑟发抖,声音带了嗫嚅:“......是,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高考结束啦,撒花~
小仙女们留个评呀呀呀!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