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路赶回建昭,连包袱都随身背着, 这会儿一下子走不了, 便索性解了甩桌子上。包袱沉甸甸砸出“啪”的重击,他似是把什么长久以来的坚持也放下了。
失意人长叹一声:“你叫鲁伯父小心,陛下已经嫌我顾家在武官中树大根深结交者众,此番是罢免我官职不是好兆头。岂不知什么时候就忌惮魏叔叔这个桃李满天下, 寻他的错处整治他。你让伯父做个闲散王爷, 莫管朝堂事。”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貔貅才对上他的身份:应当是兵部尚书顾家的人。
梁国官制冗杂, 中央既有太师太傅这样的虚衔, 又有六部这等分管诸项事宜的实务部门。
皇帝尤嫌对政务的掌控不够紧密,还设立了专门监察地方官员的督察员以及专门对接六部与自身处理政务堪称皇帝心腹的内阁。
内阁成员还有个名为“翰林院”的温床,从中进士开始便进入翰林院由皇帝亲自培养挑选以充内阁。
翰林院大学士官职不高,但权重,为弥补品级上的缺陷,通常还会兼任其他职位,实质上是一等一的尊贵之人。
这个顾章林,便是六部中分管兵部的顾侍郎的儿子。他曾经听小王爷提过一嘴,滇王府看着散慢,实质上与内阁与六部官员都有打点往来。只是最为交好的也就两家:魏家和顾家。
这两者都是年轻未得势时便于鲁钰交好,而今一文一武 ,皆是个中魁首。魏家有了师徒之情,来往多少人看着,瞒不住,便瞒下了顾家这条线。实在是怕皇帝怀疑文官武将借着滇王府这个牌子结成一块铁板,心生不悦。
做人下属就是这么为难,交个朋友都要遮遮掩掩。
貔貅老老实实把这回事记在心底,好回去复述给他的便宜老爹老娘听。他来了这里不久,但着实喜欢鲁家其乐融融的氛围。哪怕喜欢对着他又揉又拍的王妃,他其实也是喜欢的。
大抵是因为天地间只他一只貔貅,没有像鲛人那般繁衍成群的天赋,只得自小漂泊,便对于家庭啊,亲人啊之类的心生欢喜。
他还很尽职尽责地套问顾家这哥们被贬的原因,打算回去一并回禀给滇王爷。可以说是很有当便宜儿子的范儿了。
顾章林被贬纯属皇帝j-i蛋里挑骨头。
他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自小习武,长大了也投身军营驻守边关。数年来和州官一起吃风咽沙,着实辛苦。他们北疆遍地沙尘,地广人稀也不富裕,是个鲜有外族来抢掠的穷乡僻壤。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那边有瑞兽。
他的辖区里有一只瑞兽。早两百多年前□□皇帝被前朝□□逼得流离失所,揭竿而起之前曾在北疆见过一只神兽。那神兽健硕无比身材高大,尖牙利爪面相十分凶暴。他在沙漠中飞奔而过时带起火红的流火,威风凛凛好不逍遥。
太.祖皇帝当时正困顿于是否揭竿,犹豫不决是豁然而起,还是苟且偷生,就见得那神兽正与另一神兽相争。两兽相争,端的是满满的勇往无前与意气风发。片刻之后身上如有火焰流转的威风神兽将对手踩到在地,趁对方不敌嘴一张用一把火把对手烧成重伤,而后用蹄子将奄奄一息的对手踩进了沙丘中。
骄傲胜利者踩得失败者没进沙子中没了痕迹,便跺跺蹄子,趾高气昂走开了。他见到高祖也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两团小火苗,溜达着走远了。
太.祖皇帝认为这是天降的预示:尔必将得胜归来,将□□消泯于世间。遂起义。果不其然,一朝得胜,加冕为帝。
这只梁国的瑞兽百年来一直在沙漠中心活动,来去无踪,神秘莫测。顾章林去那边驻守,时不时还得跟个神棍一样带领州官携众多牲畜前去沙漠中献祭,求瑞兽庇佑大梁。
奈何天意难测,这只大梁的瑞兽前几天被劈成了两半。
大梁的开国瑞兽,被拦腰切成两半,尸体自带的火气烧红了一片沙漠,烧得大家伙儿想不知道它的死讯都不能。众人寻过去,只见开国瑞兽死不瞑目,眼里的恐惧定格成永恒。
“我一见到瑞兽的尸体就心知必有责罚,只是州官仅仅被降成县丞,我却被罢免一切职务召回建昭……”顾章林面露忧虑,“君心难测。”
貔貅一时间心中酸涩难当。梁国未立前朝未亡之时,他还围观过战火。在他的印象当中,梁国还是他与鲁珪来往时那个初成立的年轻国度。他醒来日久,今日才注意到时间,原来不知不觉,他一梦百年。
近如昨日的背叛与分离,竟然已经过了两百多年。两百多年来,鲲鹏老贼枕边换过的人怕是一打一打数都数不过来……
就连说要等他回来报喜的鲁珪,都定然已经化成了齑粉。他心心念念的白世姑娘最后有没有与他生同眠死同x,ue,自己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仿佛只有他停留在了过去的漩涡中,自以为热茶未凉。
“神兽不会死,”貔貅心烦意乱脱口而出,“你那瑞兽再过几十载,又是一条好汉。”
“我也听说过神兽不死的传闻,只是这一只怕是不会再出现了。”顾章林一脸灰败,“州中有别的神兽居住,我回建业前特意寻去打听神兽可能复活否。那大人说,是老祖宗杀了他,瑞兽就算复活也定然不敢再行频繁出没,大抵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夹起尾巴做神兽。”
貔貅无意识“嗤”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屑。
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