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无声在说,你懂的什么。
是,那时年幼,自小虽然无父无母,可是备受大师父爱宠,日子过得无比逍遥自在,远远不懂那个虽然贵为皇子,却处境艰难生死一线的孩子的苦闷内心。
“你还有无限的将来,可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他听着还不明白,怎么就会什么都没有了?虽然看起来快死了,不是也被大师父救活了吗?怎么就没有将来了呢?
直到有一日他偷听到了他的大师父和二师父之间的谈话,“阿豫此生……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大师父口中的阿豫便是他后来的师兄。
大师父和二师父原本是师兄弟,自小将他养大的便是大师父,而二师父便是他师兄的老师,后来他陪伴师兄之后,大师父便叫他也认了二师父做师父。
二师父是个正直的可怜人,他曾经是先帝朝的臣子,也做过李元靳极为短暂的一任老师,只是后来李元靳弑父夺位,所以二师父便归隐,再也不肯入朝出仕。
李元靳不准二师父离开帝都,所以二师父便远远看着这位昏君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却无能为力。
二师父忧思成疾,很快便卧床不起,而这个时候宫里却将李豫给他送了来。
“救活了便留下教养,死了就埋了吧。”
无情的帝王只留了这样的话给宣旨的太监,从此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二师父留下了这位可怜的皇子,因为他长得很像先帝,也就是李元靳的父亲。他请了大师父来为李豫治病,对大师父说道:“这孩子性情软弱,也就是样貌像先帝罢了。”
二师父说这话时,满腔失望。宁徽明白,二师父希望李豫可以将来坐上皇位,改变整个大宣荒唐的前途。
可是那个孩子,他的师兄……却永远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大师父治好了他的病,他活了下来,可是他却再也不会有孩子,他此生此世都不会享有一个父亲的满足与喜悦了。
大师父、二师父,还有他,他们都知道这个秘密,唯独瞒了他师兄一人。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希望是假的,也还是留给他吧。”
那时候他还不懂,没有子嗣对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记得那夜那个病弱无比的少年在他的低语中睁开眼,虽然疼痛,虽然困难,可是他眼底的光却坚定而平静。
“你刚刚说什么?”李豫认真地问着宁徽。
“只有你活的比常信更长久,才有机会除掉他。”他并没有将原话再重复一遍,但他明白眼前这个生死一线的孩子想听什么。
事后,连大师父都夸他真是福将,凭他的医术都不能肯定,李豫最后一定能活,可是自那之后,那个可怜的皇子便渐渐康复了。
二师父提议让宁徽陪着李豫,留下来,由他一起教导读书,大师父答应了。
或许,大师父和二师父都看走了眼,那个皇子,他的师兄,即使软弱是真的,病弱也是真的,但他也确确实实是真的李家人,他是李元靳的亲生儿子,他身上流着他的血。
二师父教导了他那么久,还没有他这个师弟了解他的师兄。
“野火焚以原,方能待春归……诟病已久,陋习难消,唯有将疥癣从根挖除,方能扭转乾坤,改天换地。”
他明白他的师兄,他的师兄想要那个皇位,从他的父亲李元靳手里抢过来,就像当年李元靳从太.祖皇帝手中抢来皇位一样。
但师兄不能成为李元靳,名不正则言不顺。对于一位皇帝而言,名正言顺四个字是多么的重要。
天下悠悠之口,素来可怕。
古来帝王皆奉孝为先,即使荒淫无道如李元靳,弑父夺位都不该是一位有帝王梦的少年应该做的事情。
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师兄将来不会有子嗣,他即使真的坐上了皇位,这个位置恐也难以长久。
只是那时候,他对那位皇子,他的师兄充满了同情,同情于他将来既定的命运,也同情于他的软弱和沉疴难医。
年轻气盛的他觉得,保护那样一位病弱的少年,便是他这种才气纵横的少年侠士注定应该去做的事情。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的一塌糊涂,可是当年却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那样的理想与梦祈,伴随了他们彼此,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沄侯常信不仅仅是国舅,他还手握重兵。李元靳敢如此专断独行、横行无忌,和此依仗脱不了关系。
只要李元靳还是皇帝,沄侯常信便可以成为大宣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那个人,他能名正言顺从李元靳这里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权势、地位、美人与荣耀。
狼与狈结伴而行,与利益共存之。
这固如铁桶一般的关系,该如何打破?
“眼前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的师兄望着他,“此话怎讲?”
他微微垂头,看着风起后的蒲公英漫天飞舞,擦过他垂摆的衣袖,拂过师兄松散的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