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到车上休息。范深和村中长者交谈了许久后,来到竹生身边。
竹生望着他,她的眸子在被火光映着,像有火焰在跳动。
“怎么回事?”她问。
范深轻叹:“不过杀良冒功而已。”他给她解释了这四个字掩盖下的残忍和卑鄙。
这件事最让人寒心之处在于,这些人不像那个自封的“天佑大将军”手下半兵半匪的性质,这些是真正吃皇粮拿军饷的国家军队。
竹生望着火堆,半天没说话。
村中老者带着两名青壮男子过来,抱拳道:“先生、姑娘。”
他们在范深和竹生身边坐下,跟他们说:“我们商议过了,决定去投高家堡。”
范深问:“那是何处?”
那老人拿树枝在地上画:“这里是我们村子,这里是此处,高家堡在这边,不算远,走两天就能到。”
他道:“高家堡的堡主一向乐善好施,我们去投,他必收留。”
“只是……”他道,“只恐路上官兵不止一股,敢问姑娘,能不能……”
他有些说不下去。
竹生盘膝坐在那里,虽然腰背挺拔,虽然他们也亲眼看到过她的厉害,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少女的事实。请一个少女为他们去冒风险,这等要求,老者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竹生的目光扫过火堆那边的人们。那些官兵先捡着男人杀,活下来的反倒是妇孺居多。
“可以。”她说,“我护送你们过去。”
三人大喜,忙立身行礼。
前半夜充满恐惧、慌乱,放松下来,人们都感到疲惫不堪。篝火燃烧的“哔啵”声中,众人都就地和衣而卧。
竹生也需要休息。今天遇到的敌人太多,她也受了伤。但她的体质很不一样,自己隐隐能感觉到伤口的逐渐愈合。
她来到凡人界后经历了不少,今日大杀了一场,竟也并不影响心境,该睡的时候便睡着了。
许是看到了那场烧了村子和官兵尸体的大火的缘故,她的梦中也是火光冲天。那火的颜色像血。
第二天天亮便醒来,在众人都未醒时便迎着朝阳打坐修炼。空气中能感受丝丝缕缕的灵气,随着她的呼吸吐纳,那些灵气像水浸透布料一样,浸入了她的皮肤里。这个过程中,她能感受不一样的舒适感。
但当她结束了吐纳的过程,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灵气了。她入祖窍,祖窍里除了狐狸给的功法,再无其他光源。灰灰的图腾如断了电的霓虹灯一般在一旁漂浮。
天空的星子,依然一颗未亮。
从春日里她能感受到灵气以来,便一直是这样的情况。
竹生已经思索过很久,那些清楚的进入了她身体的灵气,到底哪里去了?这是个令人费解的谜团,她想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头绪。
七刀需要休息恢复身体,因此睡得比平时更沉。旁人都醒了,他才被吵醒。
阿城端着碗水,鬼鬼祟祟的上了车:“把这个喝了。”
七刀道:“不喝,想撒尿。”
阿城强势道:“憋着!先把这个喝了!”
他又补充道:“竹生让你喝的。”
竹生的名字就像个咒语。七刀端着碗咕咚咕咚的就把水喝了。
阿城还在一旁道:“喝干净点,别浪费了!”好像那是什么灵药似的。
七刀有点莫名。
很快他就觉得肩头的伤口痒,明明刚才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疼,怎么就痒上了?
他想挠,让阿城给按住了:“挠什么!小心挠破了化脓!忍一忍,一天就好了!”
阿城十分的笃定。
情况的确就如他所说,基本上是在吃过早饭之后,七刀就感觉不到痒了。肩头的伤就像痊愈了一样。他有些纳闷,钻到树后解开衣服看了看,肩膀上有条长长的疤痕,却也不深。大概他伤得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重吧,昨天晚上,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还看见了早就死去的那个女人。
士兵的尸体,昨晚便焚烧了。众人心中惶惶,很快就启程往高家堡去。
昨日村子折损了一半的青壮,剩下的村民却也不少,不到一百,也得有八九十。竹生没有去数。
村民从村子里赶了几辆骡车,让女人和孩子坐在车上。竹生他们的车亦让给了她们。七刀和阿城都让两个孩子坐在他们的马上,两人都牵着马步行。范深一看就是读书人,他想让马,村民却不敢受。
翎娘把她的马让给了那位老者。她和竹生都窈窕轻盈,两人共乘一骑,低声的说着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他。”翎娘道,“我一直都讨厌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他就是小孩子,也是在匪窝里出生长大的,我总觉得,他迟早都会变成那样的人。”
竹生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不能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就杀他。”
翎娘叹了口气,道:“昨天晚上我眼看着那刀冲父亲砍过去,就那一忽儿的功夫,我真的想,如果连父亲也不在了,我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一个人活下去了。”
“我眼睛都没眨一下,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生生替父亲扛了那一刀。”翎娘道,“我以为他肯定得死了,喷了好多血。我就觉得,他如果死了,也就算跟我两清了。可他没死,我就不想他再死了。”
竹生的手臂绕过她扯着缰绳,把这个小姑娘抱在怀里。
“那就这样吧,让他活着。”她轻轻说,“他的过去自己没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