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苦笑,父亲与陈萍萍之间的相互猜忌与防范,自从母亲死后便一直存在,越来越深,直至自己入京后才好了起来。
“我把老秦家的事情咽了这么久,今天讲给你听,不是要你去报仇。”靖王爷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得罪军方已经够多了,而我们庆国本来就是以军立国的所在,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军中真正的敌人是谁,我担心你会随便死去。”
随便死去四个字,靖王爷说的很沉重,他已经不想再有谁这样随随便便死去。
范闲一揖及地,然后直起身子,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王爷,您为何对我这般好?”
……
……
靖王爷听着这话,忽然怔了,怔了许久之后,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越来越凄厉,直笑的他肚子都痛了起来。蹲在了田垄之上,捂着小腹,半晌都抬不起头来。
范闲心头微乱,有些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身边的这位王爷,看着王爷头上与他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花白头发在寒风里飘拂着,看着他眼角因为笑容而挤出来地泪水,
许久之后,靖王爷直起了身子,皱眉想了半天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走下了田垄。
范闲依旧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陛下和我都是由姆妈抱大的。”靖王爷平静说道,脸上早已回复了往常的沧桑与宁静。“那时候地诚王府并不怎么起眼,在京都里也没有什么地位,所以皇兄与我还可以四处玩耍。你父亲当时也天天跟着我们,再加了宫……公中请来的伴读陈萍萍,我们四个人天天混在一起,我年纪最小,当然最受欺负。”
“后来皇兄范建和陈萍萍去姆妈的老家澹州玩耍。回来后就乐滋滋地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姑娘。”靖王爷笑了起来:“后来没过多久,那位姑娘便到了京都。找到了诚王府。”
范闲也笑了:“那是我母亲。”
“是啊。”靖王爷悠然思过往,“狠得当时年纪小,我天天缠着你母亲玩,嗯,当时我叫她叶子姐……你母亲很疼我的,所以哥哥再也不可能让陈萍萍来欺负我了,这样很好。”
一老一少二人边说边走,不一时来到了一间书房的外面,范闲虽然有心多听王爷讲些旧事。但依然将注意力放到了书房中,因为这间书房明显少有人来,王爷日常喜欢种菜,自然不喜欢读书。
靖王爷推门而入,嘶声说道:“坐。”
范闲也不拂座上灰尘,很安稳地坐了下来。
靖王爷在书柜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本厚书,然后递给了范闲,说道:“看。”
范闲一怔,双手接了过来,一看封皮,是农艺讲习,不由讷闷地看了王爷一眼。
靖王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关于你的母亲,我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可以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其实不对,我对你不够好,至少我被他们瞒了将近二十年。”
王爷缓缓走出书房,用微佝的背影对着范闲,声音有些颓丧:“我一直以为她没有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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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坐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随手翻阅着那本厚厚地农艺讲习,心里却在想着靖王爷先前说的话,其实他能隐约捕捉到靖王的心思,那一抹青涩地,苦涩的,不能言诸于口,却铭记终生的心思。
当一位少年初始萌动,身旁多了一位温柔、美丽、无所不能、无所不包容的姐姐时,难免会有这样的一场故事发生。
自己重生到这个世上时,已经是一个成熟地灵魂,但在前世,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有的男子,谁没有过这样地经历?只不过正常的世人们,在成长之后,总会有真正甜美的果实,填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靖王的正常成长经历,很明显被庆国的大历史从中打断了,叶家一夕覆灭,靖王却不能怒,无处怒,故而早生华发,身影微佝,只敬田圆不敬宫廷。
范闲的手指翻动着微微发黄的书页,忽然手指头僵硬了一下。
他看到了几张薄纸,夹在厚厚的书中,心头一动,快速地向后翻着,又翻出了几张薄纸。
纸上地笔迹很陌生,又很熟悉,书写人的毛笔明显用的不够好,笔画直直愣愣,就像是火柴棍在搭积木。
纸上的内容,也并不出乎范闲的预料,上面记录着某人对某人的某些建议,比如监察院,比如商贾事,还有几张便条,是说今天想吃什么,明天大家打算到哪里去玩……
范闲笑了起来,对着那几张纸自言自语道:“你写的别的东西,大概都被这天下人烧尽了,没想到当年的小男生还留了几张下来。”
他偏偏头,又说道:“不过你的字写的真没有我写的好,而且尽在气力放在大处,却不放在小处,毛笔用不惯,就用鹅毛笔好了,对了,我在内库那边做了个小坊,专门做铅笔,在这些事情上,我比你要聪明很多的……”
沉默了片刻,范闲想了想,把这几张纸收入了怀中,想来靖王爷也需要这种解脱。他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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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爷,这王府范闲已经来过许多次,也不需要丫环带路,负着双手,摇啊摇着,便到了一排大房外面,这排房间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