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画我一定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有很多人和事,我是……非常非常,喜欢的。”
宋梨画凝神看她,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她,明朗的灯火莫名地凄迷,映着她犹自含笑的面容。那容颜非惟聪慧而且很漂亮,不是玉树流光照□□的冶艳轻浮更非碧玉小家女的娇憨无知,更似看惯风云跌宕后涌过的白潮皓月,漠漠恬淡又依依多情——这么一个人,有怎样的经历呢?
她不愿细想,只重新执笔展颜道:“难怪你忽然要我教你填词,实则就是要赠别吧?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其实也是一个词牌?”
心间的幽咽风鸣渐见止息,重新浸过庸长的欣怡与细微的暖色,她沉思片刻,虔诚地落了笔。素笺如雪,墨痕点点,波澜不惊地绽开纤韧的花。
待她从容递上笺纸,不过须臾。
月洗沧波,尘清落照,歌台去岁初识。扇底流珠,襟间盈露,讵减楚骚忧泪。献筹画计,多试测,海澜云势。记得登高携酒,光澄夜河霜积。
看取春回此际,碧枝萦、絮吹香细。我亦失根零者,肯伤身世?去矣飘舟一逝,独暗溯、流风如笺纸。他日逢君,烟消雨霁。
“那这一阕词可就算作赠别了啊,你走的时候我可就不去送了。”宋梨画再度起身,悠悠踱了两步,蓦然回身笑道,“万事贵有始终,谁接你来的便还让他送你回去,怎么样?”
天香倏尔抬头又飞快移了目光,表情经历数番微妙变化后又柔声重复了一遍,笃定得像某种承诺:“我会很快回来的。”
“早朝时丞相举荐的那些负责平乱的将领大臣,有不少是大人建议的吧?”从词曲管弦到茶叶香料绕了一大圈之后,她终于犹自带了游戏的神情如是发问。
摇曳的锦幔连绵成艳丽而虚诞的无穷幻梦,将冷静的思辨消磨殆尽。祁桢惊异于她消息灵通的同时,只得小心地措辞应对:“臣是丞相属官,献些微薄之策自是本分,采纳与否还依丞相本人和陛下裁定。”
玉曦闻言自是不解地问:“可是大人建议的那些文武官员,无论曹护军还是李尚书,都是温良长者,怕是强硬不足仁善有余,何不另择些作风凌厉的人选?”
祁桢只道她于政事好奇并未多想,细致答她:“此等民乱但可安抚便不宜强破,若激起更大民怨反而积患难除。况且护军尚书虽仁善却绝非不知章法之人,从政治军多年早有经验,在朝廷上下亦素有清誉。交由二位大人负责,民乱指日可平,贵妃可无忧矣。”
玉曦悠然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茶,继续问:“大人言之有理,然则如此择人就不怕朝中清议反对?”
“朝中高官多通军事必能理解,况且既有益于国事,纵然蒙受谤议又有何妨。”他当即应道,毅比金石。
于是玉曦毫不掩饰地笑了,如湛湛清弦,甫一拨动便激开水影松涛。她就那么故作认真地沉吟了许久,然后语气非常嫩弱稚气地又问:“可是我不喜欢那两位大人。”
至此祁桢终于心下寒凉地抬头:“贵妃究竟何意?”
“大人再编一套说辞,诸如暴民猖獗实当速除,岂可使战事迁延生灵涂炭云云,请丞相再上一封奏章,改用韦吏部和赵中军。”她的言辞如霜锋凌空劈下,“陛下那边无须大人费心,我自会进言。”
祁祯大骇,当即跪拜疾呼:“国事非同儿戏,贵妃慎言!”
“依我之见大人才该慎言啊。”她不惊不愠,几乎是轻柔和蔼的,“现下朝臣本就分为两派各执一词,谁得圣心尚未可知,我现下只要稍微使几分力,大人可能明朝便踏不上这朝堂了。大人气度慷慨不惜身不惜家,那丞相大人二十载忠心尽付东流,大人也不在意吗?”
“休说臣与丞相所进俱是时策良言,纵使真有谬误也当念臣等忠正,陛下焉能治罪?此是贵妃言重,恕臣无以苟同。”祁桢略略镇静后再度反驳,“奏章既出断无更改之理,臣也不会再向丞相献言。”
玉曦淡淡反问:“那上一次入狱受尽折辱,大人觉得自己有罪吗?”
提及此事,他但觉有绵密的黑暗侵入心间化作无限剧痛,恍惚间又看见那狭窄阴湿、虫蚁肆虐血痕斑驳的牢房,听见刀锋刺破肌体碾碎信念的声息,衍生成日日夜夜永无断绝的噩梦。他怀着滞郁的痛苦和残存的希冀做了最后一次辩白:“韦吏部素餐之辈,赵中军草莽之人,必将激起巨大民愤,若叛军联合一举夺城亦非不可能,到时非但百姓流离,贵妃本人也必遭祸难——贵妃想要什么臣且尽力而为,何必走上如此道路!”
——贵妃想要什么,臣且尽力而为。
祁桢但见面前的女子忽然恍惚起来,又转瞬变得了然,最后混杂了轻蔑与迷茫,交织出奇异的天真,宛如不知生死不问前途的童子般微笑着喃喃:“嗯……那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别离
“这条路可不比灵风镇那次市井繁华,走到这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待会儿我要是找不回去了,你管不管?”鲜嫩绵软的萋萋芳草间,有无数微小的野花蓬勃滋长,纯真质朴的香气自五颜六色的细细花瓣间散出,不管不顾地将空气都充满浓郁的甜香。他随她穿过街巷经过民居远离了一切农田后,置身于身前身后两茫茫的空旷原野间,终于笑着问她。
“你把平日那些才智全用上还能连个路都记不住?”天香调笑回去,顷刻又收了笑意,将脸转向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