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一人玄袍加身,墨发披散,一人满身白袍,墨发高束,.
只是纵然不曾瞧见那白袍男子的面容,仅能观到一阙背影,凤瑶心头则也陡跳万分,似如窒息一般,熟悉至极。
“外面雨大,长公主既是来了,便来亭中坐坐吧。”玄袍男子适时出了声,嗓音无波无澜,似如半点起伏,只是那脱口的语气,似又极为难得的夹杂恭敬之意,浑然未有今日在长街上见得的那般清冷淡漠。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目光径直朝玄袍男子望去,竟见他正也稍稍抬头,一双漆黑平寂的眼,就这么径直迎上了她的。
那双眼里,并无刀锋冷芒,更无半许压迫与威仪,仅像是平静如水,坦然自若。如此的公子墨玄,无疑与今日长街所见的迥异之至,遥想当时在长街之上,两军之前,这墨玄乘车而来,态度无疑是清冷傲然得紧,似是浑然不曾将她放于眼里。
但如今,这墨玄又怎会与他一道同坐在这亭内?
甚至这乱世之中,宫闱不稳,穆风不是说他突然消失无踪了么,怎又会突然出现,甚至还会独独与墨玄对坐于此?
各种心神皆开始起伏,一道道疑虑之感逐渐漫遍全身。
仅是片刻,凤瑶踏了步。
伏鬼面色一变,顿时上前两步挡在凤瑶面前,待得凤瑶下意识驻足抬眸望他,他满目发紧,“娘娘,其中许是有诈。”
他仅说了这几字,话语中劝慰谨慎之意,则展露得淋漓尽致。此番宫中危机四伏,不仅百里堇年不可全信,这公子墨玄,更也不可信。且这大英禁宫于他们而言,无疑是虎狼之穴,放松不得,而这公子墨玄也非善类,今日在长街之上还有意大开杀戒,如此,便是此际再在这亭中遇见这墨玄,且墨玄对面所坐的满身白袍之人瞧着极是熟悉,但也不排除是墨玄刻意而为,就为了设局而活捉自家娘娘。
墨玄满心戒备,满目坚定紧烈的朝凤瑶凝着。
只是这时,不待凤瑶言话,那亭中的墨玄已叹息一声,幽远无波的再度出声,“早闻大周帝王身边的侍卫伏鬼极是忠心护主,行事谨慎,如今一见,果是名不虚传。只是伏侍卫许是误会了,在下如今对你与长公主,的确无什恶意。”
凤瑶神色微动,再度抬眸朝墨玄扫去。
却是这回,墨玄已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眼,不再朝她观望,反倒是那一直背对着她而坐的白袍之人逐渐回头过来,一张温雅风华的面容顿时在她的眼中清晰,凤瑶目光抑制不住的颤了颤,那人已勾唇而笑,清雅如神,眉眼略是漾着几分释然,正待凤瑶怔愣呆滞之际,那人已温润出声,“凤瑶,.”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温柔之中,呆着几分似是久久不见之后的珍重。
凤瑶心口起伏得极是厉害,情绪莫名狂涌,并未回话,心境大起大落之后,强行压抑,此时此际,眼睛竟莫名有些酸痛。
这厮终是无事。
终是,还能安然的在她眼前唤她。
遥想前几日在竹院一直等候,心底一直惴惴不安,恐有不详之事发生,害怕这厮会受危,会受伤,今日再闻两声震响,更是坐立不安,无法再在竹院中呆了,只得拼了命的跟随心绪而动,领着伏鬼等人急速赶往大周营地。
本以为,她能在营地见到安然无恙的颜墨白,不料却是扑了个空,也本以为强行入城能与颜墨白汇合,不料却从穆风口中闻得颜墨白节节败退,消失不见,生死不知。
因着他的毫无消息,心头更是空荡难受,担忧之至,只是一路行来,处处危急,如今孤注一掷与百里堇年入宫,却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他。
“凤瑶。”正这时,亭中白袍之人再度轻唤了一句,语气逐渐染上了几分疼惜。
凤瑶这才回神,满目起伏,足下绕开伏鬼便开始径直往前。
整个过程,无人言话,徒留雨声滴答,风声簌簌。伏鬼已不再拦路,满面厚重复杂的在凤瑶身后紧紧跟随。
待入得亭内,凤瑶刚站定在颜墨白身边,便已被他长手扣住了手腕,拉她跌落在了他怀里,甚至不待凤瑶回神,他已用身上雪白的大氅裹住了凤瑶,眉头一皱,无奈责备的道:“雨这么大,怎出来也不打把伞。”
伏鬼顿时跪身在地,“皇上,是属下疏忽了。”
颜墨白目光朝他落去,扫视一圈,“你跟我多年,终还是在这一月之内,几番违抗朕之令。”说着,嗓音突然幽远开来,“伏鬼,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伏鬼自是知晓自家主子在责他未能将凤瑶强行守在竹院之事,一时心有愧疚,深觉再让自家主子失望,是以面色也跟着苍白几许,紧咬牙关沉默片刻,只道:“属下违抗了皇上之令,愿受主子责罚。”
“不管伏鬼的事,是我强行要出竹院,与伏鬼无关。”不待伏鬼后话道出,凤瑶已低沉道话。
颜墨白稍稍将目光朝凤瑶落来,眼见凤瑶青丝湿透,面颊略微呈现出几丝不正常的薄红,他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无心再责伏鬼,仅抬眸朝墨玄望来,“借你寝殿一用,.”嗓音一落,不待墨玄反应,便已将凤瑶打横抱起,迅速出亭。
墨玄面色幽远,目光静静朝颜墨白背影凝望,直至颜墨白抱着凤瑶彻底消失在小道深处,他这才回神过来,垂眸扫了一眼面前石桌上的残棋,叹息一声,“天下枭雄,竟也是难过美人关。”
这话说得无波无澜,并未夹杂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