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坐立不安,焦急地在房中团团乱转,她急切想见到倪瑞轩,这个时候只有他知道怎样处理如何应对,可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离开了。
她忽然想到王豆豆事先知道倪瑞轩去镇上了,如不然他不敢冒这个险,既然知道倪瑞轩去了镇上,却敢做出此举说明早有预谋或蓄谋已久。
此时,她脸色仍没回过神来,浑身毛孔舒张,面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内衣也潮湿了。
盈月大脑在急速转动猜测王豆豆真正目的。
首先想到他是否想敲一笔钱,若是为钱,倒觉得事情简单易办,想到此显得轻松许多。多年来手中积有几百大洋,只要他能守口如瓶,全给他也无大碍。如果不为钱而是另有目的,将如何是好?眼前浮出王豆豆临出门将药包塞入手中时的神情,细细想来感受到了他当时内心的惊慌。内心惊慌说明他底气不足,盈月略微定了定心神,稳定情绪,神态随之坦然几分。
盈月不是乡下女人一生只熟悉丈夫一个男人,他相信王豆豆和所有男人一样不爱钱便爱色。初时惊慌有一半成因这件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突然间暴露了,有一种令她不知所措的惊慌。
初时做这件事时清楚刘家人一旦知道真相,等待她的结果不由她选择。然而事隔多年,刘家霸主地位有了质的变化。倪瑞轩敢独自带芦叶出行,说明他内心业已成熟,今后不会被菊妹左右,已经开始不在乎她内心感受,这一点菊妹可能尚未意识到。
刘少堂死了盈月在刘家地位充其量算作局外人,但是她清楚知到自己未来命运包括刘家未来是系在倪瑞轩身上,而不是任何一个刘姓后人。盈月相信关键时刻倪瑞轩不会弃自己于不顾,况且王豆豆已经失去信任。
盈月忽而心生一计,嘴角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黄昏时分,盈月坐于梳妆镜前施粉画眉点唇,重新整理云鬓一丝不乱,做完这一切走出刘家大院,一路袅袅婷婷向河边走去。此时盈月正款步走来,最是那淡淡的娥眉和幽幽的柔情。
她走出院落时于院中枣树下伫立片刻,整理衣襟和发髻的同时眼角余光扫向炮楼。她凭借女人直觉,短暂停顿中王豆豆定然看到了。
秋天的黄昏略显萧落,放眼四望田野空旷无遮无拦,天空无一丝云朵。蓝天碧水、秋高气爽。
远处河岸尚未落尽叶的刺槐林映在黄昏斜阳里,虽隔很远仍可感受林间稀稀落落飘飞的槐叶,如穿棱飘忽于春天田间地头野花枝蔓间指甲片大小的蝴蝶,霜降时林内洋洋洒洒漫天飞舞黄黄的叶片,那时将是另一番景象。
盈月独自沿田间小道向河滩悠然而行。
紫色旗袍覆不住露出圆口锈花鞋的脚面,不知是锈花鞋瘦小了还是脚的丰肥,羊脂玉般的脚背隆出鞋口,让男人顿生怜惜,心想会不会勒疼那双嫩脚那块嫩肉哦。
软底锈花布鞋温情的抚摸平整而潮湿的路面,感觉如一双手抚在脸上,听不到任何声响,却感受了那番温情。
路遇圩内妇孺老汉,或驻足或点头问候。在村人记忆中,刘家少奶奶自雨夜被朱秃子抢后,极少独自在圩子或野地里走动的,点头打完招呼仍没移动脚步,静看美丽的盈月点缀在秋天村道上如一朵紫色蔷薇缓缓飘移。
男人女人目光都怀有恋恋不舍之意,或许因她那份有别乡村粗糙的娇贵、清甜、细腻的美吧。
盈月心思没放在村人注视和惊叹中,一心要尽快走出村人视线,却不能疾步而行。于是她在路边田埂旁采摘一些野或举着小伞的蒲公英,没走下河滩之前她走向离槐树林不远的墓地,刘少堂和大婆躺在那儿。
初始时并没想到要去墓地,然而在村人的目光下,她明白作为一个寡妇稍有反常举动即会成为人们背后新鲜话题,她只有去见刘少堂才不会引起任何不安份或节外生枝的猜想。
果然,当她走下田间走向墓地时,驻足看着她的人这才移开目光拾步而行。她相信村人心里会说少奶奶想着老爷哩,是重情的妇人。
盈月将野和蒲公英放在刘少堂墓前鞠一躬,默立片刻。
天尚未黑透,西边仍有晚霞燃亮,似揭开窗帘一条缝。
当暗影慢慢降临时,她离开刘少堂走下滩岭槐树林。
林子枝繁叶茂遮蔽了身影,她回身撩开树叶看来时村道在夜幕渐合的暗影中冷清而寂寥。
一群群飞鸟忽起忽落、竟相追逐,从胭脂色的晚霞里涌出来盘旋于圩子上空,如大火中腾起的灰烬狂飞乱舞,或如扬起一把把尘土颗粒。
飞鸟沿村道径向林子里刮来,忽而又折向滩岭下芦苇荡,留下一串零乱的歌声。
天凉时鸟儿归了村子或芦苇丛,若大的林子显出几分落寞和空荡。脚下厚厚一层杏黄的落叶,踩上去松软舒适,惟闻细小的枯枝发出闷闷的断裂声。她从怀中掏出药包抖散了药,撕碎了包药的纸,并用脚踢开与树叶混为一体方平息一颗“砰砰”乱跳的心。
做完这些在想王豆豆手中是不是还有药,不知不觉走进林子深处,她忽而有些怕了。树冠间猫头鹰叫声尖利,尤其是啄木鸟啄树杆空洞,发出悦耳的“哒哒”声,在空旷的林间回荡穿越。
如果不是在晚间盈月不会怕的,更何况她的心头一直隐藏难以名状的慌乱,只是被自己强硬的克制着,稍有响动惊起一颗扑愣愣的心。
盈月意欲快步走出林地,脚被树根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