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所女学而花了多少心血?怎能将这大好光阴浪费在……”
严馥之简直是一头雾水,冲孟廷辉道:“真不知是哪里来的疯子。”
孟廷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
年轻男子挑眉,“在下不是疯子,在下……”
话未说完,就被那边雅间里传出的男子声音打断:“延之,莫要多言。”
短而冰冷的一句,却令年轻男子顿时收了笑闭了嘴,往后退去。
严馥之直待看他进了雅间,这才回头,对孟廷辉哼道:“还算识相。”那雅间儿里的男子听声音不过二十来岁,竟能让他如此收敛,当下令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又扭头去望了几眼。一回头,却见孟廷辉一副神游于外的模样,她便无奈地戳了戳眼前的小酒盅:“我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关心的?”
孟廷辉收回目光,半晌才慢慢道:“读书,考进士,入朝做官。”
“就没想过嫁人?”严馥之盯住她,“当年沈夫人曾氏为朝中女臣第一人,官至枢密都承旨,最后还不是怕老了没人要,于是赶紧辞官嫁人……”
孟廷辉闭眼,“没有。”
——无父无母无家无世似她者,有谁会想娶?
她非绝色,唯一能让人称道的也就是这一肚子学识,可若考不中进士做不了官,空有一肚子学识又何来施展之处?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严馥之听后不由哑然,良久才又开口,赌气似的道:“自沈夫人之后,这么多年来女子入朝为官,多是在鸿舻寺、光禄寺这样的地方,偶有在六部治事者,可却再没有能入主二府的了。别的女子想要考取功名,不过是图几年风光,你却好像是要一门心思地做大官,也不想想可不可能。”
孟廷辉的眼睫动了下,没再开口。
垂在椅旁的手却轻轻地握了起来。
脑中有些画面一闪而过,令她心头阵阵发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那一年那一场瓢泼大雨,那个人那一句肺腑之言……
至今犹在耳侧。
寒风夜雨中那个人将她抱得紧紧的,口中的热气呼进她耳中,轻声说,小姑娘,别害怕,不要哭……
“孟廷辉?”
她这才幡然回神,心口狂跳难抑。
雅间的门恰时在后被人推开,有男子抑不住的低笑声传来。
严馥之回头,见又是先前那个青袍男子,不由更来了气,就要张口骂他偷听旁人说话,却见里面又走出一人,不由一怔。
那人黑袍黑靴,衣着简朴,可脑后一根白玉发簪却极名贵;身骨昂扬,一张脸清俊非凡,可右眼却被一块黑布蒙住,竟是独眼之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先前守在楼梯口的那个高大男子毕恭毕敬地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三人从她们面前走过时,那青袍男子却忽然停下,侧身低头,凑近严馥之的脸,笑嘻嘻道——
“姑娘刚才有句话说得不对。沈夫人曾氏当年可并非是因怕老了没人要才辞官嫁人的。以后切莫再像这样胡说八道。”
严馥之羞得脸庞通红,连忙错开身子,口中骂道:“无耻!无礼!”她转身去拉孟廷辉,愤然道:“待我回去告诉我爹爹这个登徒子的行径,然后……”却发现孟廷辉一副怔然的模样,定定地望着那个黑袍男子。
“孟廷辉?”她诧然唤道。
孟廷辉却毫无反应,手攥得如同石块一样硬,目光一路跟随着那人,看他一步步走向楼梯,看他一步步下楼,看他一步步出门……
那人的脊背那么直,肩膀那么宽,步子那么稳。
腰间没有玉饰,反而挂着一块薄薄的黑色石片,上面隐约印有纹路,行进间轻轻晃动,隐在衣袍墨色中,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她看清,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浑身一颤,然后想也不想地便往楼下冲去。
是他……
真的是他!
博风楼外艳阳高照,碎金似的光芒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气喘吁吁地站定,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有马儿的嘶鸣声从街边传来,她望过去,正见他翻身上马,勒缰转向。
他侧身,目光扫过她的脸,没有丝毫逗留,然后看向其余二人,嘴唇开合之间说了些什么,三人便催马离去。
再没回头。
她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连上前问他一字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认识她了……
可他又怎会还认识她?
十年前的她被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衣衫褴缕,蓬头垢面,口齿不清,他甚至分辨不出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十年后的她束发系冠,穿着女学学生的衣裙,干净齐整地站在他面前,他怎能想到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她心底里唯一惦念的人,可为什么如今见到了,却还是这样的结果?
十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离去,她不知他的姓名,不知他的身份,只是哆嗦着记住了那张脸那只眼,和他腰间挂着的那片好看的石片,记住了他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十年后的他长高了也变壮了,可那张脸仍然清俊,那只眼仍然慑人,那片石片仍然挂在他腰间……她仍然没有勇气上前问他一句,他到底姓甚名谁,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
“孟廷辉,你怎么了?”
严馥之追了下来,口气有些怔迟。
她摇头,“没什么。”眼眶被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