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内里阴暗潮湿,耗子跑来跑去,有一股酸臭味。沿路走去,不少牢房里都空着,这里是扬州司从前关押犯人的地方,后被改成了新的天牢。然而赵超当政后,虽说并非升平治世,用典也未曾过苛,是以天牢几乎没有什么犯人。大部分的死囚都被关在了刑部的大牢里。
游淼走过狱底长廊,忽见一大汉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坐在角落里抓虱子,吓了一跳,天牢里居然还有人?
“游大人?”那人也颇意外,笑道:“怎么朝这里来了?”
游淼认出那人竟然是涂日升,暗道自己居然把他给忘了,年前批了次秋后问斩,又顺延了一次,料想便将涂日升关着。走廊尽头,聂丹却道:“你回去,我不会与你说话。”
“聂大人。”乔蓉道。
“乔姑娘?”聂丹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
卷五八声甘州
乔蓉到铁栅旁,将准备好的衣物递进去,游淼拿出狱卒给的钥匙,打开牢房门,让乔蓉进去,乔蓉摆开吃食,淡淡一笑道:“我来陪聂大人喝酒。”
“哈哈哈。”聂丹反而笑了起来,莞尔道:“来,喝。”
游淼倚在栅栏一旁,聂丹打量游淼一眼,说:“你也来喝罢,四弟,只谈风月,不谈国事,今天大哥,依旧还是你的大哥。”
游淼道:“我喝不下,你俩喝罢。”
说毕游淼到走廊前端去找涂日升说话。涂日升笑道:“那边那位就是战神聂将军?”
“是啊。”游淼笑道:“闻名不如见面?”
涂日升笑笑道:“确实如此。”
游淼道:“近来过得如何?”
涂日升遗憾道:“十足无聊,只盼有个人说说话。游大人,你没兑现承诺。”
游淼乐道:“我怎么没兑现承诺,当初我只说能保住你性命,可没说别的。”
涂日升暧了口气,转了话头,问道:“被关了一年,你说我还有机会出去么?”
游淼道:“等罢,等个天下大赦,说不定有机会。”
“我看难。”涂日升道:“外面怎么样了?”
游淼道:“大家都有田地种,有饭吃了。”
涂日升:“你可不许骗我。”
游淼:“我巴巴的特地跑一次天牢来骗你?”
涂日升一想莞尔,答道:“也是,都说当今陛下是圣明天子,连我都不杀,可见是体恤*的。”
游淼叹了口气,想到赵超种种,没有接话。不片刻乔蓉过来,朝游淼道:“你大哥让你过去喝杯酒。”
游淼以眼神询问,乔蓉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游淼便起身过去,聂丹便给游淼斟了酒。
“你姐都说了。”聂丹道:“喝一杯罢,四弟。”
游淼便道:“大哥,你不可使倔,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聂丹苦笑,两人一饮而尽,聂丹摆手,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酒甚烈,游淼喝完之后喉中火辣辣的。
“来日若胡人南侵。”游淼喃喃道:“大哥你终究还是得出兵打仗,不能坐视不理。”
聂丹不语沉吟,叹了声。
“我本想余生就在此渡过。”聂丹低沉,有力的雄厚声音在牢中回荡:“可如今大哥又觉得不甘心。你说,四弟,大哥当初来找你,与你结义,你怪不怪大哥害了你,害了二弟与三弟?”
游淼一怔,半晌不得言语,鼻子一酸,哽咽道:“怎么会?从未怪过你。”
聂丹叹道:“事到如今,已脱出你我控制,你不必再自责了。纵是一生料敌如神,步步为营的孙参知,也有不能掌控之时,人力终有穷之时。三弟登基之日,你给他的一封信,写得很好。上畏苍天,下惧万民。不仅身披黄袍,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是如此,你我身为人臣,亦应如此。”
游淼默默点头,知道聂丹也是在劝他。既然走到这般地步,聂丹与赵超自然是恩断义绝,谁也不会与一个杀兄弑父的人结义,不管是天子还是乞丐,这与他的地位无关。
在那一刻,游淼也生出了心灰意冷之意。
“大哥保重。”游淼道:“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不可再来看我。”聂丹极低声道:“也不可纠结众臣为我求情,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发动朝中清洗,这些事,这些人,他都分毫不差记在心里。你若想保住自己,保住二弟,便听大哥一句,示弱,归乡。”
“韬光养晦。”聂丹道:“明哲保身,此时的时局已不是你能左右的了。切记。”
游淼心中一动,神情复杂难言,看着聂丹。
当天离开天牢后,游淼到御林军营中去还了次腰牌,唐晖问道:“聂将军怎么说?”
“没有说。”游淼道:“让我们不要联名上书为他说情。”
唐晖缓缓点头,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他在牢中待得越久,陛下便越难朝群臣解释……”唐晖叹了口气,又道:“各有各的难处。”
游淼回到政事堂,当夜辗转反侧,在铺上躺了一夜,思考赵超的话。这一刻,他已有心灰意冷之意,不想再这么下去了。聂丹提到结义时的那句话,令游淼想起从前的生活——一切恍若隔世。那年他在山庄里自在快活,与豪气干云的聂丹,笑谈风声的赵超,平生第一次有了笑容的李治锋结成兄弟。
而如今,却成了这么一番景象。
正回忆着时,却听外面宫人传话道:“陛下请游大人进宫一趟。”
门外的穆风道:“我家老爷睡下了,这些天里正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