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杨武熟稔地接口,哀声道,“我懂我懂,不问了。”
徐南风脚步轻急地赶回府,但还是晚了一步,徐谓的官轿先一步到家。
南风怕父亲看见自己这身打扮会生气,便绕道从偏门进。走到中庭时,张氏和丫鬟已簇拥着徐谓到厢房更衣了,南风不想与他们撞上,便停下脚步,躲在回廊的拐角处。
“……我让茹儿给南风送些宫钗去,毕竟是宫里头的样式,妾身都舍不得用,孰料南风并不情愿的样子,看都不看那宫钗一眼,与茹儿吵了一架,便跑出门去了,穿的还是男人的衣裳。”
张氏声音柔柔的,宛如出谷黄莺,只是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夹枪带棒,听得在徐南风耳中宛如针扎。
“唉,也怪妾身无能,看不透南风的想法,捂不热她的心。”
口蜜腹剑是张氏最拿手的戏码。她作势擦了擦眼角,声音关切又无奈,一副受了委屈但又强忍着不说的模样,可徐谓偏偏吃这一套。
他气愤道:“她和她娘一样,一介田妇,粗鄙是融入骨血中了的,倒是让娘子受委屈了……”
张氏蹙眉,赶紧伸出柔弱无骨的手给虚伪顺气,温声道:“妾身不委屈,替郎君处理好府中琐事,乃是妾身的职责所在,妾身甘之如饴。”
徐谓将张氏的手握在掌中,放缓了语气道:“你也别急,方才叶娘提了段家的婚事,我也觉得合适,赶紧将她嫁出去才好,省得在家带坏了茹儿。”
徐南风听不下去了,转身欲走,徐谓却刚巧转过转角,看到了徐南风的背影,面色一沉,喝道:“站住!”
徐南风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待胸中情绪平复些许,这才转过身行礼,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父亲。”
徐谓一身暗红官袍,峨冠博带,蓄三寸美髯,年过四十依旧俊朗,只是面色十分难看。他上下扫了一眼她的男服,气得胡须乱颤,“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徐某怕是不敢当,我没有你这样鲜廉寡耻的女儿!”
张氏忙扶住徐谓,关切道:“郎君,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再说南风年纪不小了,你这样责骂她,叫她掩面往哪儿放?”
徐南风已习惯了张氏的两面三刀。她垂下眼站在徐谓面前,嘴角弯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嘲讽的弧度。
徐谓指着徐南风喝道:“脱了你这身不三不四的衣裳,去祠堂前罚跪,今日不许你吃饭!”
“是。”徐南风眼中没有什么波澜,低头行了礼,转身朝祠堂走去。
她在祠堂中,对着徐家先祖的灵位跪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入夜时分,叶娘的侍婢彩云偷偷给她送了一块煎饼,徐南风背脊挺直地跪在团蒲上,没有伸手去接彩云递过来的杂粮饼。
摇曳昏暗的烛火中,徐南风目光清朗,绯唇紧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她开口唤住要起身的彩云,哑声道:“彩云,你去云麾杨将军府上走一趟,就说他白天所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彩云揉着昏昏欲睡的眼,有些迷茫道:“啊,何事答应了?”
南风眼睛有些发红。顿了顿,她贝齿将唇瓣咬得发白,半晌才微颤着说:“你尽管照我说的告诉他,他自会明白。记住,一定要亲口跟杨将军说,别人代传都不行。”
“哦,现在就去么?”
“立刻,马上。”
第4章纪王
徐南风坐在茶楼的到了杨家军平寇的高-潮部分,引来茶客一声高于一声的叫好,但徐南风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她面色平静地望着兽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食指指腹敲打着案几,泄露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
今日杨将军做媒,约她来茶楼与纪王小见一面,亲事能不能成全看缘分。徐南风觉得自己也真够离经叛道,还未出阁,便瞒着父母面见外男,若是徐谓知道了,定要气个半死。
可事到如今,她已无路可走了。
一拢烟在空中升腾,又缓缓散开,像是轻盈的蛛丝,将她的思绪紧紧缠绕。
不多时,茶楼走廊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杨慎之说话的声音,徐南风便知道:“他来了。”
东风入窗,撩动纱帘,徐南风在帘后坐好,便见一身乌檀色窄袖武袍的杨慎之引着一个身量修长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茶奴送了刚烫好的热茶来,杨慎之没让他进来,而是一手端过茶托,一手给了茶奴几个铜钱做小费,便关上了雅间的门,将市井的喧闹声隔绝在外。
徐南风有些不安地摩挲着指尖,透过飘忽朦胧的纱帘打量着坐在外头的男子。容貌看得不甚真切,只知道纪王穿了一件月白滚云边的袍子,眼睛上蒙着一条约莫两指宽的同色缎带,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茶案旁。
他穿着平凡,想必是隐瞒了身份悄悄来此,但是气质优雅出尘,举手投足间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待他们落座,帘后的徐南风方起身行礼,“南风见过纪王,见过师父。”
杨慎之笑着应允,又三言两语简单地朝纪王介绍了南风的家境,纪王微微侧过脸,安静认真地听着。从徐南风的角度,刚好可看见帘外纪王的侧脸,年轻英俊,从眉目到鼻梁再到下颌的线条弧度十分流畅完美,可惜眼睛被白缎带遮住了,不知其中风光几何。
杨慎之评价纪王乃‘丰神俊逸,器宇轩昂’,一点也不掺假,光论外貌,他甚至比徐南风想象中的要更出色。
又或许是‘金玉其外,败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