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又不自觉得扫了一眼坐在对面软卧下辅休息的老者,还真是越看越象。若真得找对了,太姥姥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上辈子白雪第一次游沪城是在二十五岁,这回整整提早了十多年,身上还恰巧戴着太姥姥给的玉佛。一切机缘巧合,太姥姥失散多年的兄弟居然找上门。游一次沪城,竟替太姥姥带回巨大的惊喜。
前世直到太姥姥去世前,还不停地念叨自己失散多年兄弟,不知他们是否活着,身在哪里,过得如何,一直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丫头,我大姐你太姥姥……她还好吗?”虽然听白雪讲了许多遍,可胡家安还是忍不住又问。“你太姥爷对她好吗?”虽离家多年,他的口音还带着浓重的江城音儿。
“我太姥姥挺好的,身体硬郎着呢。我太姥爷早几年前就去世了……我四年时他就去世了,差不多有十年了。不过听太姥姥说太姥爷对她可是一心一意的好,家里的条件差,有了好吃的,太姥爷先紧着她吃。怕她累着,家里的活他都抢着干……”白雪对太姥爷几乎没什么印象,可同太姥姥住了近一年,从太姥姥的言语里能听从来太老爷是个勤快、朴实,疼老婆的庄稼汉。“太姥姥说,她这辈子能嫁太姥爷,算是亨着福了。”
“那就好!那就好……”胡家安连连点头,眼圈却微微泛红。
“太姥姥最挂念的还是两位太舅姥爷,常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说大太舅姥爷钓鱼是把好手,小太舅姥爷最爱爬树,因为爬树没少挨打……”白雪想起冬夜睡不着时太姥姥讲的趣事,不觉笑弯了嘴角。
胡家安的眼神飘得很远,仿佛又回到当年的夏日傍晚。他因为爬树撕破了身上的褂子,被爹追得满子跑。“小时候贪玩……不到天黑不着家。一回家准被爹骂,若是闯了祸一顿打是少不了。每次都是娘和姐姐拦着,不然我的屁股早就被爹打烂了。我们兄妹三人里,功课最好的就是大姐。她十八岁那年,还想去县里读师范,娘死活不同意,非让她嫁人,把她锁在家里。结果她跳窗番强,光着脚偷着去县里考试,居然还让她考上了。唉……若不是飞来横祸,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爸,你千万不能激动。医生过说,您的身体……”同来的年轻人连忙劝解,生怕他的心脏受不了。“找到大姑,总是好事儿。”
爸?!
白雪惊讶得看向年轻人,才二十岁左右就已是她的舅姥爷。原以为最多算是舅,结果辈份还高一辈。
象是看出白雪的心惊讶,年轻人有些局促地移开眼光。胡家安却哈哈一笑,“这是我最小的儿子胡成轩,今年二十一,麻省高材生,你应该叫他猩想坏太姥姥了……”胡大妮笑着走出屋子迎接曾外孙女,不想院子里除了王成文还站着两个陌生人。
胡家安见到胡大妮,激动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冲上去一把拉住胡大妮的手,哽咽着说:“姐、姐!我是小山子……我……”
“小山子……”胡大妮低声重复数次,眼睛由迷蒙变得明亮。“真得是小山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小山子?”
“姐……这不是梦!是真的!是我小山子,你弟弟真得来看你来了。”胡家安拉着老姐粗糙如老树皮的双手,一阵阵心疼。“姐……这些年,你受苦了……”
“真得是小山子?小山子也老了……老了……”胡大妮再也忍不住,姐弟二人抱头痛苦。
相隔近六十年以后,姐弟终于见面了。
“小山子……俺以为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临闭眼之前能找到你,这辈子知足了!”胡大妮边哭,边拍抚老弟的背。
胡家安则抱着愈加瘦小的姐姐,心里一阵阵地揪痛。“姐……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胡成轩见父亲面色苍白,紧着上前劝阻。“爸,别太激动了。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了。”
“太姥姥,不如进屋坐着说。太舅老爷一连坐了几天的火车,需要休息一下。”白雪也跟着劝,总算把两位老人劝进了屋。
歇了泪水,胡家姐弟都长长地吁了口气。分别太久,在他们都已经快要放弃时,亲人意外得出现在眼前,他们怎能不激动。
千言万语,他们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相对垂泪,脸上却是喜悦得笑容。
“山子,大哥他……”她问不出,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大哥身体好着哪!他都快八十了,怕他太激动,消息又不准确,我来时就没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多高兴呢。”胡家安忙着说清楚大哥胡家富的情况,“大哥如今是儿孙满堂,他和大嫂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有八孙子女,三个外孙,五六个曾孙、曾孙子了。我有三闺女两儿子……大姐,这是我最小的儿子胡成轩,今年二十一了。”
“大姑好!”胡成轩规规矩矩给胡大妮见礼,胡大妮拉着他,左看右看,不住地笑着点头。“真象,象你爸小时候的样子!不过比他长得要好。”
胡家安脸上得意,嘴上却忍不住亏自己的儿子。“他哪儿比我长得好?他有我一半就不错了!”
“老了、老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屋子里的笑声不断,窗外的火烧云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太阳也象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格外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