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退却。
面对外人,薛时安是个笑面阎罗,一旦关上薛府的门,他就彻底变成阎罗了。
连翘、冬青、苏子、青黛四人是薛时安精挑细选过的,她们自打入了薛府,就知道自己将要侍奉一位姑娘,即便姑娘人还未到,她们仍每日假装她在的样子料理这间园子。
如果连卿卿喝药一事都要主人亲自出马,那她们简直太对不起主子信任。
在北邙山的时候,卿卿盼望能吃的好一些住的好一些,愿望终于达成了,可她没有想象中的满足。
相反在珲邪山那段时间,每天赶路,甚至餐风露宿,她却一点不觉得苦。
她想来想去,北邙山的时候有蓝蓝佟伯陪她,还有阿凤她们,珲邪山时乌云乌雅调皮捣蛋,从不会让她觉得寂寞,而且还有呼延徹在,他就像珲邪山,庇护着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就算在北邙山的王府里,还有福宝一张巧嘴儿逗趣。
而薛府,太多规矩,人人把她当祭品一样供着,冬青她们虽尽心尽力,变着法儿的讨好她,她努力去迎合他们了,但仍掩饰不住空虚。
晚膳时她以身体不适的借口留在房里,书看得乏味,被她盖在脸上。房门发出吱呀响声,她才拿开脸上的书本,看见时安端着一只白瓷碗走来,她下意识就以为那是药,立马坐起来,“你不要逼我喝药了。”
“是绿豆汤。”
她向前稍微挪了一点,姿势像只左立的小狗,时安端着汤坐在床畔,把碗递给她。
卿卿没什么防备就喝了下去,尝到甘苦味道,又皱起眉。
喝进嘴里的被她吐了回去,“你拿走,我不要喝。”她一急语气就重了。
薛时安没辙,只能先把加了几味草药的绿豆汤放在床头小凳上。
他因卿卿的举动有些生气,这些天为吃药一事她闹个不停,比小时候还难缠。
小时候,她只在自己面前难缠。
“不喝了。”他语气不自觉地就冷了下来。
然而卿卿听不出他语气的变化,她换了个盘腿的姿势:“你记得我第一次喝药吗?”
他这几日应付了几个朝廷官员,原本就有些累,所以方才对她失了耐心,正是懊恼自己的时候,她提起小时候的事。
他的童年是在孟家度过的,虽然爹娘分开,但在孟家他过得很好。
孟家给他读书的机会,而他平时在府上帮忙来报答孟家恩情。
童年,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
卿卿其实并不记得第一次喝药的事情,那时她只有三岁多,还是后来听煊姐儿大哥二哥他们轮番提,她想忘也忘不了。
听说她第一次喝药,时安正在一旁奉药。
孟府的人对薛时安的印象很好,因为这个小男孩即便没有娘亲在身边,衣服都是捡别人的来穿,但他把自己照顾的干干净净,就连衣服上的补丁也都是方方正正的。
叫他打扫院落,就不会有一个不干净的角落。
孟将军本人都曾赞赏过,说薛时安年纪虽小但有君子之风。
薛时安当时对孟三姑娘的印象很直白——一个脏球。
年幼的卿卿又贪吃又调皮,尤其夏天是,衣服上又是土又是西瓜汁,她还长得胖。
奶娘都有些吃力,一天好几身衣服换,就算孟家家业再厚,也没那么多小孩儿衣服呐。
又不爱干净又胖又任性的三岁的孟三姑娘,喝一回药就要闹翻天。
那时候霍煊刚到孟家,打心眼里觉得这家的熊孩子不好照顾,就把她扔给了账房先生的儿子薛时安。
这下可好,她把用来解苦的蜂蜜先吃完了,然后奶娘各种哄劝,她才喝了一口。
奶娘骗她一口气喝完就没事了。
她一口气憋了小半碗汤药,入口那刻就本能地吐了出来。
吐得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吐到时安脸上。
自那以后喝药就成为了卿卿的阴影,也成为了薛时安的阴影。后来卿卿要喝药的时候,孟府长辈都命时安去奉着,她不喝他也没辙,好言好语不顶用,就开始威胁。
卿卿被他威胁过鬼附身,被他威胁过长大会长成赵寡妇那样,甚至被他威胁过会变成男人。
卿卿原本不傻的,但在薛时安日复一日的恐吓下,真的信了他那些鬼话。
“你还说我会长成赵寡妇那样...那时候我听别人说赵寡妇长得丑,还非要你带我去见她,然后我们俩就躲在她家后院里,她以为咱们俩是去偷她家鸡的,拿着扫帚追了我们一条街。我没看清赵寡妇的样子,但只记得她凶巴巴的。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关于赵寡妇后来如何,薛时安是知道的。
后来,邺兵入城,赵寡妇为了救她刚骗来的傻子丈夫,被邺兵□□,然后那群士兵把她扔进了河里淹死了。
这些腌臜的事儿,当然不能入卿卿的耳。
“薛时安,我小时候是不是真的很惹你讨厌?”
“嗯,像只任性的肥猫。”
他的形容令卿卿恼怒,毕竟她记忆里的自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人见人爱。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
“你记错了。”
她摇摇脑袋,“没记错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进皇宫,陛下就把我抱在怀里,说宫里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女娃。”
“你真得记错了。”
“亏我还一直觉得你就是玉树临风呢,哼。”她一巴掌朝薛时安的后脑勺扇过去,他“啧”了一声,回手正要打她,她却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