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覃看他仍有话要说，就没插话，就用眼睛柔柔地望向他。
“我十二岁的时候，饿得不行，初雪很冷，我缩在街角，感觉自己快要结冰了。只有一个人停留在我面前，”他笑了笑，铁骨铮铮满是温柔，“予我薄衫，还赠我奶糖。她说自己在那里等爹娘回来，可我知道，她爹娘早就抛下了她。跟我一样。”
“直到后来，她跟我一起在那处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一个人拖走了她。我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被别人拉走。”
“我听那人一边咳一边说，这姑娘长得俏，不如给他儿子当个童养媳。”
“我之后再也没有见到她。只有那块奶糖，舍不得吃，贴在胸口，后来化了。再后来报名打仗，把它给弄丢了。”
千覃默默地听着，取消了杜秋语的禁言，在脑海里问：“你可认识他?”
杜秋语平静下来，才道：“我不记得了。”
千覃问：“将军，那你后来找过她没?”
杨慎很可惜地摇摇头：“人海茫茫，我找不到了。可我觉得，你与她很像。”
千覃诧异。
“翟佑。”
他沉声，唤着身后跟着的副将。
“到。”翟佑快步走上来，“将军，有什么事?”
杨慎的视线牢牢地扣在千覃的身上：“领一队人，带她去找杨凝，把事情说说，杨凝会明白的。过后马上来礼部侍郎府邸找我。”
“是。”
翟佑对着千覃，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
千覃走了两步，疑惑地转头看他。
他眼眸黑黝黝的，慢慢点点头。
千覃转回头，跟着翟佑走，身后是一队装备齐全的护卫军。
直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她是用两块糖贿赂了将军?
回了将军府，遇见了杨凝。
杨凝五官秀致，眉飞色扬，面部表情生动，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整日肃着脸的杨慎。
翟佑把事情一说，杨凝看向千覃的目光就有点古怪，最后哈哈大笑两声：“行，兄长吩咐的，我怎么能不办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侍郎府，侍郎和将军正在议事，等议事完，杨凝作为将军的表妹，就被邀请进去闲谈，同行的还有她一直揽着胳膊的千覃和身后跟着的翟佑。
杨凝屁股一坐下，跟侍郎将军互相客套完，就直入主题：“湘云姐姐在不在?”
提起这个宝贝女儿，侍郎眼里满是笑意：“湘云刚和邵安逛完街回来，现在正在邵安的陪同下休息呢。”
杨凝本来是跟着笑的，突然神色一敛：“叔叔，我担心你受小人蒙蔽了。”
气氛突然冷峻，侍郎也肃着一张脸。
“此话怎讲?”
“邵安的家世背景您可了解?”
“偏僻小县城来的，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我就知道您是被别人欺瞒，要不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杨凝苦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侍郎惊住了，下意识看下那个安静在一旁喝茶的男人，男人眉也没抬，眼也没眨，看来是默许杨凝这样说。
他又看向杨凝带来的，站在后面微微低着头的妇人，年纪不大，气质宁静恬淡。
再度把视线拉回来，司令问：“是邵安骗我吗”
杨凝掷地有声：“您的女婿，邵安，已有家室。他欺瞒了您。”
直觉引导，侍郎看向那个妇人。
杨凝的声音随之而至：“杜秋语，便是邵安在家乡娶的妻子。”
千覃抬起头，脸蛋白嫩，眼睛却是挣扎而痛苦的，行了一个礼，唤道：“侍郎大人好，我是杜秋语。”
“我为了参加湘云姐姐的婚宴，专门订制了一条裙子，上面的一朵菡萏，就是秋语姐姐绣的。我年纪轻，惦念着漂亮裙子，又喜欢上面的刺绣，就不经意间跟秋语姐姐来往比较多，后来聊天过程中，才愕然发现这个事实。”
千覃在杨凝这番话说出来后，面上表情不动，心里却突然明白了一点。
将军为了给她主持公道，才特意叫来杨凝的。
将军身为一个大男人，说这些事本来就有所欠妥，而且如果引来旁人猜忌，传出去也会有损她的清誉。
杨凝就不同，年幼天真善良，如果不小心做一些事“出格”，也只当做是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
只是她有点惊异兄妹间的默契。
将军言语分明没有表露出来，可是杨凝一瞬间就懂了。
侍郎听了杨凝的一番话，禁不住问千覃，哪怕心里已经确定了现实。
“杜秋语，杨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千覃还没开口，杨凝娇怒道：“叔叔，我还能骗您吗?我听说了这件事，就赶忙过来找您了，湘云姐姐是您从小护到大的，您说说您能放心把她交给那样的人手里吗?那人渣今日能抛弃妻子，明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损气节的事呢!”
千覃趁机悲痛万分地点头：“秋语有愧，在家乡等了丈夫六年未归，便来京都，竟偶然遇见了郎君，打听之下，才知道他脱下粗布褴褛，换上华贵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