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姨家中耽搁了好一阵子,当百里承和季榆拿着对方硬塞到自己手中的一大度东西,来到立着墓碑的山坡顶上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似血的残阳悬在地平线上方,被风吹皱的湖面上铺着一层霞光,瑰丽得动人心魄。

季榆将手中那据说是自己的父亲生前最喜爱的米酒倾倒在石碑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回来了。”

时隔那么多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所能想到的,所能说出口的,唯有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带着熟悉温度的手掌落在季榆的头顶,那轻柔的动作,让他有种莫名的心安。

“百里,”站在那儿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入地面之下,季榆突然出声说道,“我们在这儿睡一晚上吧?”

不是去村里的屋子,也不去找能够栖身的山洞,而是就在这里,在这个他的父母沉眠的地方,睡一晚上。

并非为了什么多陪这两个人一会儿飞目的——事实上,就连季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他只是……无端地想要这么做而已。

“好,”对于季榆的这种要求,百里承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看了一眼被他们放在一旁的一些琐碎物件,忽地轻声笑了起来,“反正连口粮都已经一起带来了。”

听到百里承的话,季榆忍不住也转头看了那一堆村子里的人塞给他们的东西,面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哪怕隔了这么多年,哪怕他连那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可这个地方,终究还是他的故乡。

天边的日头终于彻底地沉没了下去,黑暗只一瞬间就笼罩了下来。

“要尝一尝吗?”将已经开封的酒坛朝百里承晃了晃,季榆笑着问道。

他可不是那种习惯将一整坛酒都供奉在墓碑前的人,哪怕这会儿躺在那底下的,是他据说嗜酒如命的父亲。

毕竟,酒这种东西,若是只有一个人喝,总是会少了些味道,不是吗?

“那是自然,”显而易见的,在这种事情上,百里承也抱有同样的看法,“哪有让他一个人喝酒的道理?”这么说着,他接过酒坛,向另一边扬了扬,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还在军营当中的时候,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在和别人一起喝酒的时候,趁着对方不注意,自个儿把酒给喝完,闹到最后,旁人见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捂紧了自己的酒坛子。便是后来成了亲,这习惯也没改,不知因为这,受了自家媳妇儿多少数落。

想起那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朝自己抱怨这些事的模样,百里承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些微的笑意来。

带着些许甘甜的熟悉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百里承在心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好酒,纵然那个家伙总是抢人的酒喝,仍旧有人乐意在喝酒的时候喊上他。

侧头看了弯着眸子看着自己的人,百里承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笑着问道:“试一试?”

季榆的年岁也不小了,他也从未禁止过对方沾这些东西,只是对方似乎生来就不喜欢这玩意儿的味道,平日里压根不会去碰。

就为这,百里承还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个小家伙和自己的那位友人之间的关系。

季榆见状,犹豫了片刻,没有伸手去接酒坛,而是将脑袋凑了过去,就着百里承的手尝了一口。

稍显苦涩的酒液一入口,他的脸就立时皱了起来,一副极其嫌弃的表情:“难喝。”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喜欢喝这味道古怪的东西?

看到季榆的样子,百里承一下子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不管看几次,这个小家伙这带着点委屈和不满的神情,都可爱得让他想要伸出手,去掐一掐对方的脸颊。

也不知是不是才出库百里承的心思,季榆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那表现,就跟赌气的小仓鼠似的,招人得紧。

掩下眼中抑制不住的笑意,百里承轻咳一声,讨好一般地剥开一颗栗子,送到了大号仓鼠的嘴边,免得对方真的扭过头去,拿屁-股对着自己。

见到百里承的举动,季榆眯起眼盯着对方看了好半晌,才恩赐一样地张开嘴,将其含入了口中。

柔软的舌尖宛如不经意般地扫过百里承的指尖,那温热s-hi滑的触感清晰地传到脑中,带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收回的手无意识地蜷起,百里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季榆的双唇上,那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方才留下的酒液,s-hi润的模样显得格外诱人。

心脏倏地重重一跳,百里承掩饰一般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却蓦地想起来,刚才季榆似乎就是就着这个地方喝的酒。顿时,他的耳根传来一阵热意,只觉得周身的气氛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察觉到百里承的变化,季榆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分。他伸手拿过一旁装着糖炒栗子的油纸包,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沈姨说得没错,她做的糖炒栗子,和其他地方的味道,确实不一样。

当百里承将一整坛酒都给灌到了自己的肚子里之后,才总算面前压下了那不合时宜地生出来的旖旎心思。

再怎么说,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小家伙的父母面前,他还是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的。

……虽然就算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场景,他照样不敢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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