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疏狂,将街衢周边的老树刮的簌簌有声。因是偷溜出去的,事先央了春望等门,他二人转到街角,只见那角门上挂着吉祥灯,虚掩着一条缝儿,连半个人影也未见。

雪梅心下隐隐地犯了嘀咕,“倒真是应了老辈儿的话‘腊月一至,家无虚丁,巷无浪辈’,竟连春望也不知踪影了,该不会是被察觉了?”

听她这么一说,容若也提起心来,“春望向来谨慎,倘或有事惟寻暗号,只是这里并未得见。恐是引人怀疑,与人吃酒去了也未可知。”

雪梅连连摇头,啧的一声,“想是哥子瞧书痴傻了不成?空即是空,空无定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即色是空,即空是色,空中既有,有中既无,如今未见春望,便是暗号。”

这一番理论煞是让容若膛目结舌,他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了不得了!妹子心里入了玄学的道,怕是要夜直翀举①,飞升九霄去么?”

雪梅捂着额头,淡淡一笑,“哪里,大多有造化的,多是白日飞升。”

这大年下无意说起犯忌的话,容若心里有些悒悒的,像是如此青梅竹马两无猜的日子总是有限的,将来她若嫁君郎,我若娶别妇,终是风雨消磨,心字成灰,到那时又不知是怎样的处境了。但只看她眼目流光,微澜潋滟,门簪下的一缕灯光映亮了她那璞玉灼华的面容,又不禁令人一股情驰于心。

雪梅见他呆怔怔地注视着自己,一副事不关己似的,伸着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比划,“哥子不回去么?想什么恁么入神?”

容若一把将她的手攥住,眼光盈盈地看着她,“难不成.....”他很想对她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饶是如此没心没肺,倒搅得他心底里不能再平静了,究竟是要找寻个时机挑明了才好。

雪梅云里雾里不知他再想什么,一副懵然的样子,“哥子怎么了?”

“难不成,这样黑的天还让你走路?”说着,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肩上,下盘蹲了马步,“上来,哥子背你回去。”

雪梅喜不自胜地迭连点头,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纵身一跃,扑在了容若的背上,她双手一搭将他的颈子环住,“记得儿时哥子总是这样背着我,哥子同珩焱大哥哥耍跑马城,赢的那一个还可以娶萨里甘②,这戏码顽到最末后啊,输的总是珩焱大哥哥,哥子赢了便背着我满处窜,还满处着喊‘我有萨里甘啦,我有萨里甘啦。’虽是儿时的嬉戏,但在当时同认真的一般,心里很是欢喜了一阵呢。”

听到这里容若脚下一顿,他心中惊喜交集,自己心尖上的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等同表露了心迹一般。

他哦了声,试探她道:“单只是嬉戏,妹子便欢喜了,若是促成其事呢?”

因着林沁西苑离园子稍近,左拐右转顺着蜿蜒的石子路便进了林沁西苑内宅,他将她放在游廊的石阶上,雪梅手里搓着帕子,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两下里沉默着,倒是有些尴尬得很。

她嗫嚅道:“哥子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想是与我玩笑呢。”

他摇摇头,“非也,我可是认真的!”

雪梅有点懵,他的意思是想和自己好,将来要娶她做萨里甘?夜色昏昏,天幕上不见月亮,只有点点星辰闪布,空气中漾得幽幽一缕微甜,两个人一个飞绪万千,一个浅黛羞涩,手足无措的,心意悄悄,恰似一种红鸾绕。

他清清喉咙,把背脊挺得笔直,益发庄重轩昂,“原觉得寻个好时候和你说正式一些,即是如此,索性挑明了才不至懊悔。”他向前一步,低着头靠近她,“我想娶你进门,做我的萨里甘,你可愿意?”

她心里咚咚直跳,他的脸贴过来,迫得她不由得将头缩得顶深,她脸上隐隐发烫,虽不好意思,但心里早已渗入心田,甚是窃喜。

她手里绞着帕子,咬着嘴唇,慢慢拖着长音:“是,不大正式。”

容若听了喜出望外,“芙儿,你言下之意是愿意的了?好在家里早有恩旨,叶赫那拉氏可请旨指婚,待明儿禀明了阿玛、额娘,再去向皇上讨个恩典咱们的事就算是定了。”

她心里有些恍惚,迄小就觉着他像座大山遇着事儿了可以依靠,如今论到婚嫁之事,心里倒是犹豫,她茕茕孑立,心里没谱,忐忑不安,没人和自己商量,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拿,她迟疑了下,说:“这么急?咱们合该再处处的。”

容若自然懂她的心事儿,点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担心,合该是让你缓一缓,不过咱们迄小就在一处,你虽是去了许久的南边,各自的品性也是相熟不过了,若是拖得太久只怕是要熬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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