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进祠堂中。一走进去,她便因满地凌乱而露出一抹深沉的表情。她直接走进内殿,在昏暗的屋内,看见瘫坐在地上失神,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的皇太后。
从太皇太后头一回见她,包括丈夫去世时,她都未曾见过这位倨傲的女人如此狼狈不修边幅的样子。
是母族在自己儿子手上消亡的打击太大,还是亲手养大的儿子化身为勐虎反噬的打击更大,又或者两者皆有?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个曾妄想掌握一切的女人被深深的打入谷底,从此只能青灯长伴,落寞消沉。
太皇太后上前一步,踢到滚落在脚下的一个瓶子,发出的声音让望着窗外失神的女人头也不回狠狠地骂:「死东西,滚出去,滚出去告诉皇上,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他送来的食物!」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滚,她上前一步,道:「月娥。」
皇太后勐然震了一下,回过头看清来人,又惊又喜,不顾仪容地爬过去揪住太皇太后的裙摆,泫然欲泣道:「太皇太后,您终于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皇太后默默看她,半晌后方低声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哪还有半点皇太后的仪容?」
皇太后哭得更是凄然:「太皇太后,我现在还算是皇太后吗,我的儿子,那个好皇帝,他杀了我全家,还把我软禁在这个鬼地方,我还算是皇太后吗,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太皇太后睥睨她,冷声道:「你是在恨吗?」
「我能不恨吗?」
「可是,月娥,你难道忘了吗,这孩子是我们送上皇位,是我们手把手严格教养出来,更是我们告诉他身为帝王必须冷血无情的!」
皇太后怔住,呆呆望着面前表情肃穆的老人。
太皇太后走向榻前,慢慢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直视仍瘫坐在地板上的田太后,沉声道:「月娥,你还记得烨华四岁时背不出《大学》,我们让他在冷水里泡一个晚上的事吗?你还记得他五岁时喜欢上一条小狗,你命人把这狗炖了送去给他吃的事吗?」
太皇太后的视线透过地上的田太后,不知落在哪一处。不知忆起什么,她不禁叹息,道:「而真正让这孩子改变的,或许还是这一件事,当年他一出错,我们就经常罚他不准吃饭,然后我们安排一名宫女装做可怜他,经常趁人不注意送吃的给他,在他对这名宫女产生强烈的依赖心时,当着他的面,给这名宫女安上不守宫规的罪名乱棍打死。
从那以后,这孩子就老是作噩梦睡不着,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当年,我们对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而这件事,我们就是让他知道,身为帝王,他不能拥有任何感情,因为任何一种情绪都足以左右他的决定。」
「月娥,你说,当年的我们残忍吗?」太皇太后冷冷地笑,「是我们把这孩子教成如今这样,若你要恨,就先恨自己吧!」
慢慢回过神来的皇太后望着高坐在前方的老人,悲从中来,趴在地上痛哭:「太皇太后……可田家毕竟是他的亲族啊……他怎么如此狠心,竟然斩草除根……」
「哀家警告过你!」太皇太后大声喝道,「皇帝毕竟是皇帝,从他自邓、赵、柳、康四大逆臣手里夺回皇权时,你就不应该再干涉过多,可你不听,你的家族也不听,你们这是咎由自取!」
骂完后,年迈的太皇太后停下来喘息,须臾之后,她平静许多,方接着道:「若你们田家很安分,若你懂得进退,田家肯定能够相安无事,皇权面前没有亲情,月娥,这不仅是皇帝应该知道的,你也该明白。」
太皇太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月娥,别再无理取闹了,若你真觉得家人死得冤,就念经为他们超渡吧。」
说罢,太皇太后走了出去,候在外头的宫女一见她出来,立刻上去扶她,而她则目不斜视地把手搭上宫女的手,慢慢走离这个地方。
田太后呆坐在地上半晌,最后趴在地上无助地恸哭。原来期盼太皇太后能够过来,是想让这个睿智的老人想办法惩罚皇帝,让她心中的恨得以平息,没想到自己反被骂得哑口无言。
果然是,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吗?
而等到只剩自己一人时,太皇太后手捧着茶慢慢饮,她心定了许多,皇帝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早出手,也处理得漂亮。
第一次开始动手,她就觉得时机不对,好在皇帝还是聪明地选择暂时忍让,要不然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田家的消亡,是她早就在期盼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对田家的恨,当初求田镇帮忙,却被他要胁用她儿子也就是先皇的婚姻来交换,美其名曰联姻,实则是想趁四大权臣忙着相互牵制时占取先机夺得皇权。因为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主张,这也是先皇崇宁帝心情郁结的原因之一。
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在心中冷笑而面上笑意融融,对烨华残忍,为的不仅是让他清楚他坐上这个位置必须面对的残忍,而当年把田太后拉进水里一同教导年幼的烨华,也是为了让她成为少年帝王心中的一根不得不除的刺。
为了夺回属于他们邵家的皇权,她已经牺牲了儿子,也因为崇宁帝的离逝,才令她心中的一点善意全然消亡,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择手段。
现在,邓、赵、柳、康这四个仇人死了,田家亡了,国家安定,眼前一片通途,应该没有什么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