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季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铃生的头。
「我没事。」为了你,我不能有事。「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铃生摇摇头,继续坐在彰季身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棺木。
父亲的伤势比想像中还严重。
苦苦熬了四天後,他终於撒手归西,留下彰季和铃生兄妹俩相依为命。
为了接下来的生活,他们连葬礼也办得简简单单,没通知任何亲友,和当年母亲的葬礼无法相比。
——还是休学吧……
彰季一边听著诵经,一边计画著。
——再念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乾脆休学算了……如果想念也可以上夜校,白天工作赚钱……早该这麽想的……
一旦下定决心,付诸行动便意外性地轻松。
处理完身边所有琐碎事务後,他到学校去说明情况,顺便提交了退学申请,过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旦辍学,他可以专心工作,更重要的是可以就此剪断和神原刚智的连系,不比再受到他残酷的蹂躏……
对,他要脱离苦海了。最悲惨的事已然发生,不可能更倒楣了!
思及此,他的心情忍不住轻快起来,可谓是这一年多来最轻松的时候,以至於多日不见的小岛仓行再度出现时,脑袋一时转不过来而言笑以对。
「我听说令尊的事了,请节哀顺变。」
「谢谢你。」
「那你接下来想怎麽办呢?」
「暂时到青森的爷爷家住一段时间吧!我已经办了退学,接下来想找份正职努力工作赚钱……」
「是吗……」
「那个……」他为难地皱眉。「我和律师谈过了,我们会放弃遗产权,如此衣来就不用再为债务烦恼,可以专心过生活……」
「这样……」
「对小岛先生你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是我一个人无力偿还那麽一大笔债务,对不起……」
「不,请不要这麽说……不过很遗憾以後不能再和你见面了……」
「我和铃生都十分感谢小岛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他深深鞠躬。「虽然这麽说很没用,不过如果日後有帮得到你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不,请别这麽说。」小岛惶恐地扶起他,笑容有些许无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离开以前和我吃一顿饭吧!」
「这怎麽好意思……」闻言,彰季不好意思地垂眼。
「请务必和我吃这最後一顿饭吧!」小岛难得地坚持。「我很喜欢你们,就这麽告别的话一定会让我牵挂在心,请以朋友的身分,和我吃这一顿饭。」
葬礼之後,还有遗产的事宜要处理不说,也要为搬家整理行李、退租……待处理的事堆积如山,但强硬拒绝又显得太不近人情味……在小岛的一再要求之下,彰季终於点头答应。
小岛再次联络是葬理後一个礼拜左右的事。那时候彰季、铃生、爷爷正在打包行李、安排退租,尚未签署遗产放弃权。
当铃生听到晚上要和小岛吃饭,难得地露出不快的表情。
「我们一定要去吗?」
「人家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次盛情请客,不去不好意思。」嘴里虽然这麽说,彰季亦是面带苦笑,一边将衬衫钮扣扣好。
「……哥哥,我留下来陪爷爷好不好?」
彰季笑著摸摸她的头。
「我知道了。」
铃生不肯去,他也不好勉强。更甭论,他还有那天的事还没确认……
後来在学校,刚智为了那天不辞而别的事找他,对他发脾气,确定了他的确离开旅馆的事实。既然如此,那之後他为何会出现在旅馆里,还光著身子?
如果不是来路不明的人,那唯一的可疑人物只有——
「怎麽一直看著我?」
彰季回过神来,对上小岛带笑的眼。
「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什麽好道歉的。你想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彰季不知如何作答,唯有一边陪著笑,一边继续吃眼前的牛排,举手投足间依然不乏过去的优雅气质。
原本以为所谓的「吃饭」只是平常的餐厅或拉面馆,没想到居然是带他来近日大受好评的西餐厅,是最令彰季错愕的事。他勉强点了最便宜的牛排,在小岛的推荐下喝了一点红酒,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彷佛再度重现。
过去的松山家一星期总有一天会在外用餐,涉及的范围从不为人知的小吃店到高级怀石料理都有,一家四口好不热闹。
他已经多久没那麽无忧无虑地笑了?
思及此,悲伤的情绪席卷而来。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他多喝了点酒,饭後甜点还叫了当天特点,莱姆布丁。饭後,其状况已不仅仅是「微醺」可以形容。
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他靠著小岛的扶持坐进计程车,之後再也不复记忆。再度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身躺雪白的床褥,周围是单调的旅馆摆设,内心不禁暗叫不好。
——他怎麽会忘了上一次和小岛见面後的情况呢?
「你醒了?」
当他支起上身时,背後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吓得他转身。
「我还在想你要是继续睡下去,我该如何是好呢。」
桌灯「啪」地亮起,映照在没打领带、嘴角浅浅勾起的小岛左半边,有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
彰季看著这样的他,不由自主拉紧自己的衣领。
「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彰季。」
「谈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