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峰面露诧色:“现在就去?”

姒玉桐轻叹道:“见不到她们,我便无法心安。”

“我明白了,”柏云峰点头道,“母亲救人有功,已获陛下恩赐,住进内廷颐年宫暖阁之中,我这就叫人报信,说我们即刻到访。”

“那就有劳你安排了。”姒玉桐道,紧抿的嘴唇终于放松少许。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柏云峰微微低下头,牵起了她的手。

掌心温热,细密的纹路砥磨着她,留下明晰触感,像是一圈圈涟漪在她的心头漾开,吹皱了她的心境。

颐年宫位居内廷正中,比东宫更加富丽堂皇。

姒玉桐缓步穿过长长的游廊,庭院愈发清幽,草木夹道,两侧的厢房中传来袅袅琴声,徐徐不断,是宫女在演奏安神的音乐。

这深宫仿佛与世隔绝,全然没有沾染市井的浊尘,饶是外面兵荒马乱,山河凋败,宫墙深处仍旧只有一片清净宁和。姒玉桐甚至有一种奇异的错觉,这里的时光早已停滞在过往的某一天,不再随人世一起流淌。

暖阁宽敞却幽晦,窗口挂了轻纱,阻隔日光,室内笼罩在淡淡的紫烟中,是熏香的结果。

熏香也掩不住药草的涩苦,一名消瘦的妇人立于火炉边,正在轻晃煎药的药壶。柏云峰走上前去,欠身行李道:“母亲。”

妇人回过头,把手指抵在唇上:“嘘,陛下还在小憩,莫要喧哗。”

她的鬓发已半白,却仔细收拢在发髻中,仪态端庄,她便是柏云峰的母亲。她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看清他身后的女子,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将药壶放在一旁,快步上前,捧起对方的手。

她甚至忘了保持安静,用颤抖的语调道:“阿桐,你都这么大了,你生得越来越漂亮,不过却比从前瘦了许多,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越说越是哽咽,眼角竟然淌下泪来。

姒玉桐看在眼里,心下涌上一阵酸涩,一面扶着对方的肩膀,一面柔声道:“伯母,莫要忧心,我很好。”

柏夫人抹了抹颊上的泪:“好孩子,不……如今你已贵为郡主,往后让云峰好好照顾你,绝不能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姒玉桐的手被柏夫人捧着,带着皱纹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抚。她没有做声,安静地听着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这时,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玉桐,是玉桐么?”

姒玉桐一怔,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却又不敢确信,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声音铿锵有力,以一己号令天下,绝不该这般沙哑虚弱。

两人身后便是床榻,被厚厚的帷帐遮盖着。

柏夫人欠身一让,向着帷帐恭恭敬敬道:“陛下,玉桐来看您了,您也看看她吧,一定比什么药都有用。”

姒玉桐小心翼翼地踱到帷帐前,缓缓跪下去:“皇祖父。”

一只嶙峋的手将帷帐掀开:“不必行礼了,快过来,让我看一看。”

那只手在颤抖,与它相连的肩膀也在颤抖。两个侍女立刻上前,搀扶起床中人的身子,姒玉桐才终于看清他的脸。

那是她熟悉的亲人,可她却几乎认不出这人的模样。

不过九年时光,禹建帝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他变得骨瘦嶙峋,眼窝深陷,眼仁浑浊,脸上皱纹密布,嘴唇也合不拢。

若非叠放在枕旁的龙袍,他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的老人罢了。

姒玉桐鼻子一酸,快步来到床前,俯下身握住皇祖父的手。

建帝缓缓勾起嘴角,露出笑意:“玉桐啊,朕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跑到哪儿去逍遥了,你如此贪玩,当心你那严厉的爹训斥你。”

“父亲他已经……”姒玉桐一怔,随即带着疑色转回身,看到柏夫人皱着眉心,冲她摇了摇头。

她的至亲不止容貌老去,就连神志也变得不清不醒,浑浑噩噩。

她的喉咙里更是涩苦难耐,脸上却要保持笑容。

建帝瞧见她的笑,似乎也变得j-i,ng神不少,冲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云峰,云峰也在么,快过来。”

柏云峰立刻来到枕边,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建帝拉着两人的手,问:“你们的婚事办过了么?”

姒玉桐一怔,道:“还没有。”

建帝脸色一沉:“那还不快办,你们都到了年纪,还想让朕等到什么时候啊?”

姒玉桐垂下头道:“皇祖父放心,我们……会尽快的。”

“嗯,”建帝点了点头,又道,“说来方才是不是有人提过,想要将大祭的日子提前,明日就办。”

柏云峰道:“是礼部的上奏,但还没有批下去。”

建帝道:“好,朕批了,就这么办。顺便将你们两人的大喜之讯也定下来,昭告天下。”

姒玉桐一怔:“这可不是小事啊。”

建帝望着她道:“怎么,你不乐意?”

“当然没有,只是……”姒玉桐瞧见皇祖父枯槁的脸上喜色洋溢,涌到喉咙边的话又滑了回去。

建帝在她的手背上轻拍:“女大当嫁,更何况是朕亲自册封的郡主,你的喜事便是天下人的喜事,群臣百姓哪个不为你高兴,你也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是……”

“至于云峰,就让他留下来,做个称职的驸马,继续辅佐你的父亲吧。”

交代完这些,建帝便咳嗽起来,侍女立刻搀扶着他,斜靠回床帐中,又端来苦涩的药汤,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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