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将卧榻里外检查一番,只发现一床寻常的草席,被火燎去一个角,剩下的部分稀松平常,里面并没有夹塞任何东西。
还有一张木桌,桌角摆着几盏铜器,一只烧得漆黑的笔架,还有一支狼毫笔。笔尖的毫毛似乎有些凌乱,像是用力压写过似的,但四周并没有纸,就算有过,恐怕也被烧成灰烬。
火舌吞噬的东西实在太多。
狄冬青神色懊恼,不住地在房间里打转,口中喃喃道:“倘若没有那场火就好了……”
在y-i-hi的房间里呆了许久,胸口愈发憋闷,愈发难以压抑心中的躁意。
卢正秋在他肩上轻拍,宽慰他道:“这里已经找不出什么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狄冬青不大情愿,微微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身抓住对方的手腕,问道:“这房间里y-i-hi,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我倒没觉得不适,”卢正秋挑眉道,“你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么?”
狄冬青道:“没有忘记,我信你,但你也不能够敷衍我。若有哪里不适,要立刻告诉我。”
卢正秋轻笑道:“不过才共度一夜,这么快就开始约法三章了么?”
狄冬青的脸唰地一红,道:“这哪里算是约束,只是提醒罢了……”隔了一会儿,又扬起头道,“就算是约束,你也该听我的。”
卢正秋凝着他的脸,将他瞬息万变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害羞的时候喜欢嘟嘴,上唇翘起的弧度刚好指向鼻尖,围出一个饱满的圈,而他放出狠话之后,脸颊又会用力绷紧,在鼻子上方挤出褶皱,五官被褶皱牵起,斑斓灵动,就连背后的马尾辫都像是在摇摆。
卢正秋与他调笑,本来是为了舒缓他暴郁的心情,但反而被他的神色吸引了去,只觉得手心仿佛绕着一条绳子,另一端系在他身上。只消轻轻勾动手指,便能够将他随意摆布。
过去的自己,究竟是靠着怎样的意志,才能忍耐住不去牵动关于他的一切。
在出神的时候,一只手搭上卢正秋的额头,片刻后,转而绕到颈侧,手指抵在脉搏处按压,停留了好一会儿,方才退开。
卢正秋轻笑道:“满意了?”
“满意了。”狄冬青终于露出笑意,“我打算再去外面找一找,咱们走吧。”
短暂的闲谈过后,年轻人已重新打起j-i,ng神。
年轻的灵魂仿佛是一汪充沛的泉,毫不吝惜地涌出喜怒哀乐,感染着周围的人。
早在有所觉察之前,卢正秋便已深深被他吸引。
脸颊上,手指留下的余温尚未散去。
年长者跟随他的背影,往明亮处走去。
第166章 夏草冬虫(六)
五溪寨实在很大,又实在很小。
说它很大,是因为它散落在山涧之中,延水而建,纵然只剩废墟,也占据相当规模的土地,从头到尾走上一遭,便要耗费不少时间,若是赶了一整天的路,又仔仔细细来回翻找三四回,就算再年轻力壮的人,也难免感到j-i,ng疲力尽。
可狄冬青还是觉得它太小,若是再大一些,或许还能容纳一些线索,免遭大火的荼毒。
太阳已西沉,他仍旧一无所获。
大火之后,官府曾来过五溪寨,将死者草草埋葬在周围的山岗上,然而废墟之下,依然藏着许多未被发现的尸骨——斑斑驳驳的血迹,纠缠成团的毛发,分辨不出部位的焦黑骨头。
不堪入目的惨状接踵映入眼帘,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倘若魔教未能得偿所愿,又为何急着烧毁重要的线索?
他想不出,驻留此地的亡魂也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他隐隐感到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应当多询问阿茗几句。可惜的是,人生本没有当初,只有当下。
卢正秋瞧见他额上沁汗的模样,心下不忍,柔声道:“冬青,过来休息片刻吧。”
狄冬青却摇头道:“我再去找一找。”
两人已商议过,不论今晚能否找到线索,都要离开五溪寨,尽快赶回江渝。年轻人不甘承认失败,饶是时间所剩无几,仍要挣扎一番。
他已将五溪人居住的屋舍彻底翻找过,余下的地方只剩一处,便是祭祀用的祭坛。
五溪寨一面傍水,一面依山,沿山势阶梯状排列,呈现扇面的形状,而祭祀用的场所,便在扇面的尖顶,紧邻山体之处。
这里有一处深陷的山洞,像是一只倒扣的碗,下缘比穹顶更宽阔。碗口上有一道光漏进洞中,斜斜地照在神像上。溪水从神像背后的山坡上淌落,形成一条数尺高的悬瀑,清澈的溪水注入碗底,沿着两侧的河槽淌出洞口,像是两条湛蓝色的花环,将祭坛包在其中。
因为环水的缘故,祭坛内才免遭火舌侵蚀。不过,这里原本就没有太多陈设。五溪人的信仰单纯,没有司掌不同职责的神谱,他们所祭拜的,只有矗立在祭坛中央的神明。
夏。
夏的造像与中原的习惯也有不同。为了供人祭拜,中原的神像通常高大威武,英姿凛凛,然而,这一樽造像之中,高大的部分却不是神像本身,而是神像脚下的石台。
正如婆婆画中所示的一般,石台雕琢成浪涛卷起的形状,栩栩如生的浪花比人头顶还要高出数倍,使观者心生敬畏,而夏站在浪尖,渺小的身形和巨浪相比,竟像是个普通人。
卢正秋仰头凝视着他。
他长发披肩,身材高挑,模样和羽山石洞中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