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有点打滑,好歹赶到了。”
摔了不少跤吧——南昌平时会嘲笑他一通,顾念朋友的心情就住了嘴。九江向武汉略一欠身:“武汉,真是抱歉。”
“没什么,不是你的错。”武汉回答得机械。从安庆开始,就不断地有人跟他道歉。没有必要。对他们来说赢一次可以鼓舞士气,输则是常态,关键在于如何输。即使是输得很惨,责任就应该推到那些城主身上吗?
南昌说:“既然来了,跟我们到城里去吧?”
“能帮得上忙我就去……”九江勉强笑笑,“不过仅限于你的城。我还是得回去。”
“……你喜欢留在日伪军包围中?”
“背井离乡还是被日伪军环绕,哪个是我喜欢的?对我们这类人,命运总是和绑定的城市紧紧联系在一起,健康、心态、能力,无一不遂之变化。撤退到后方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我最近总在想,这样沦陷的日子一长,我们是不是就……”
“是不是就变得没力气反抗了。”
武汉接得顺理成章,引来南昌惊讶的眼神。
“我也想过,而且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从历史的角度看我们并不是没有亡过国,当外来者的统治逐渐根深蒂固、人民也日益习惯的时候,我们反抗的心思也变得越来越弱。随着局面稳定,入侵者采用暴力手段也会日趋减少,因为达到他们想要的‘和平’之后就没必要再激起民愤了,他们要长久,要融为一体。到那时,我们也就没感觉了。”
九江默然低头。
“回忆不起以前的经验,看看台湾也可以明白。他们也许心中有结、并不幸福,生活得却比大陆好,这么多年了,就保持现状吧。有时候想得极端一点,我就会想,日本人卑鄙,可一个贫困衰败、不能给人民好一点的生活的国家再抵抗不了外来的入侵而灭亡,难道不是历史中无数消失了的民族的命运吗?后世评论我们就像我们评论那些消失的民族:‘落后于时代的文明灭亡是正常的,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想要这种结局。我希望孩子们不必用日语喊爸爸妈妈。当然,也有再次崛起的可能——就好像我们曾经‘亡国’几百年又觉醒,推翻原来的王朝。那就证明我们的文明还有存在的价值。但那是普通人带动的,我们不会先觉醒。再忍受几百年我也办不到。好不容易才团结起来。好不容易走出清末的阴影可以追求一下未来……怎能再让它打断呢?”
“所以你们害怕自己的沉沦和堕落吧?”南昌不客气地说,“不必那么麻烦……”
“是啊,不必那么麻烦。”武汉干脆地打断他,“跟阿星的说法一模一样。‘又不是走投无路了,害怕沉沦就趁还能扑腾再扑腾几下嘛!不想再等个几百年,就拼上命地现在就把敌人拖垮嘛!打仗期间胡思乱想,绝对会削弱战斗力的。’”
南昌一愣,大笑:“长沙性子跟我很像!都是不会犹豫的真汉子!”
其实我觉得他比你细腻一点——武汉腹诽。
“你们想得倒也透彻。”九江耸肩,“好吧,庐山我最熟悉,跟狙击手随行的任务交给我,两位真汉子就往南昌城撤吧。耽误时点准备不周就不妙了。”
武汉想问句不要紧吧,南昌却不等人家话音落地就拖着他溜了,对身后喊着子弹带没带够后山可能有敌军小分队的长官理都不理。武汉摸到弹夹和手榴弹,肩上挎的□□也在,便没什么担心任由他拉着跑了。
“你这回没意见啦?”越过下坡的灌木丛,南昌笑嘻嘻地回头说。
“枪在就没问题。”
“你好自信啊。”
“让你见识见识就知道了。”
“不要一句话不说光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我的时间很宝贵。”
上海说着,从看风景的窗前转过身来。宁波蜷在红木椅里面,目光不知对准着哪个地方,或许根本是涣散。
又很有耐心地等待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划过一圈,才听见少年闷闷的嗓音:“很宝贵吗?你只是在翘着脚喝下午茶而已。”
“我是利用一天中不多的空闲做休整。趁喝茶离开闹哄哄的人群,把碰见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一遍,忘掉没用的记住有用的,整理思路搞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阿甬小朋友不明白大人的烦恼吧?”
宁波透出一个接近冷笑的表情:“是啊,我闲着没事干来自讨苦吃,打乱了大忙人的日常作息。好对不起你呀。”
“不必这种态度吧……”
“上海你个赤佬!”
“……为嘛。”
“就是!”宁波跳起来,揪住上海的领带往桌边拉,上海全无防备,不禁踉跄几步。“你以为我对别人也跟对你一样吗?你以为我满脑子除了做生意烧烧饭就不会考虑别的事情吗?你以为……”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原本清澈的嗓音变得又尖又高,“你以为童颜和心理幼稚能画等号吗?少自以为是了,我比你老!”
他手腕一转,突然松开那条价格不领带,幸好上海身手敏捷抓住桌角,才不至于摔得在地板上磕出洞来。
宁波冷冷地看他理好衣服,扶桌子站起,一点没有要帮忙或道歉的意思。
上海倒不计较:“还说你心理不幼稚,小孩子才会这么又冲动又蛮不讲理。”
“对其他人可不会这样。”宁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人都说我又体贴又贤惠还知书达理。”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