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从外间进来时,他正皱着眉在案前查阅地图,见他进来没好气地问:“又有什么事儿?”
“爷,咱们今儿中午……”十一硬着头皮说,“饭做多少啊?”
“自然是以吃饱了为止,这还用问。”沈砚语气透着烦躁。
十一面露不忿之色,道:“如今天一冷,大家吃的明显比平时多了。咱们天天原地待着,又不打仗,还顿顿管饱,不是白浪费粮食么。还有那个副将宋棠,简直是个混账,三天两头抱怨连连,就知道挑拨离间说风凉话。将军还不快用军法处置了他!”
“不打仗也不能不让人吃饭。”沈砚叹了口气,“那个宋棠,当初在东南剿海盗时,他便算计过本将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刚走,他就快马加鞭上折子参我。此人早已与我不睦,如今我再要处置他,反而更加坏事。先不管他,以后再说,闹得大了,自然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您前日在山上s,he杀的那头鹿,要不要炖了吃?”沈砚那日夜里在林中溜达,本想四处走走,踏看踏看地形,谁知遇见一头不知何处窜出来的鹿,当即猎了回来。
“给大家分了吧。”沈砚道,“别给我留,不够分的。”
十一扯了扯嘴角:“爷,就是不给您吃,就那一头鹿,也不够几万人分啊。而且按着规矩,这本来就是主帅才配吃的,何必分呢!”
“那就一人一口,好歹也是个荤腥。”
“一人一口也不够。”
“那就给前两日下雪,夜里冻伤了的士卒吃,一人一口。”
十一刚想反驳,还未张口,阮桐忽从帐外进来道:“将军,将军您猜怎么着?皇上派人给咱们送粮饷来了,大约十来天就到!”
“真的?”沈砚大喜过望,“不是说国库空虚,无粮可运么?”
阮桐笑道:“自然是真的,刚飞鸽传书来的信儿。好像又是施家献的粮,听说京中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儿。而且送粮的监军就是萧大人,那还能有假?”
“萧大人?”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倏地沉下来,厉声问:“哪个萧大人,萧索萧大人?”
阮桐点点头,未卜先知地向后退了两步。
果然,沈砚抓起桌上砚台,猛地掷了出去,手中马鞭恨恨抽在两把圈椅上。那木头沙做的一般,瞬间散了架。
“谁叫他来的,为什么不劝着?”沈砚气得横眉竖目,叉着腰骂道:“一个个没一刻让人省心,吩咐了看好他、看好他,就这么给我看的人!”
“爷……这也不能怪府里人。”十一捡起那方劫后余生的砚台,小心翼翼道:“许是皇上派的差事,谁也推辞不了吧。”
“胡说八道,皇上会让萧索来给我送军饷么?”沈砚“哼”了一声,嗤道:“你一天天的脑子长着干什么使,当摆设呢?”
十一自认倒霉,不该往火里钻,悻悻站到了一旁,不再吭声。
阮桐等了一时,看沈砚气平了些,才劝道:“将军别着急,想来萧大人也是思念将军,才自作主张来的吧。前两日涂杉国不是派人来议和么?萧大人通涂杉语,可能皇上看着这个,才让他来的。来就来罢,左右待在营中,能有什么事儿呢。有将军您护着他,不会有危险的。”
沈砚急怒攻心,忧惧难当,兼之头疼欲裂,闭着眼在椅背上靠了一时,挥挥手道:“先出去罢,我静一静。”
十一如闻仙乐,赶着向外走,一脚刚踏出营帐,又听他家将军喝命:“你去干什么,回来!”
“不是您叫出去的么。”十一咕哝着走回去,谄笑问:“爷,您有什么吩咐?”
沈砚食指敲了敲桌面,道:“鹿别炖了,留着……给他吃。”
“…… 是,”十一忍不住白眼相加,“知道了。”
萧索近日心情甚好,他不会骑马,皇上特地派了辆车给他。从京城出发,一路向北,继而向西,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颇新鲜,更不要提很快要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的兴奋。
他还不知沈砚已气得要吐血,每日乐呵呵地赶路,坐在车架上啃馒头也觉得喜欢。八宝骑马跟着他,忧心忡忡的,恨不能浇盆凉水在他家公子头上,好让他清醒清醒。
重兵押着粮车刚走到杀虎口一带,只见漫漫黄土飞卷,商旅因战不行。本该热闹的关口,如今鲜有人行,只有两个兵丁还在那里把守。
萧索也不稍歇,一行走,一行嘱咐大军注意关外的盗匪。刚走出不多远,便见前面路边有许多人卖儿卖女——显然是为避战乱逃到这里,却又身无分外交不起过关税的难民。
其状之惨,难以言表。
八宝看他们衣衫褴褛,个个冻饿交困,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心有戚戚焉,刚想开口,萧索先从车窗中递出一包碎银子来。
“把这钱给他们,别说是我给的。”他道,“你办完了事,再骑马赶上来就是。”
八宝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回奔去。
萧索仍旧随粮车向前赶路,救人归救人,他可不想多耽误时间,能早到一刻是一刻。
他已等不及了。
目今天寒地冻,夜格外长,傍晚时分已经黑沉不可视物。
大军无法再走,只得就地驻扎。那里刚好有一家破败不堪的客栈,萧索便勉强带人住了,又命人轮流值守,看顾好军饷。
掌柜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许多贵人上门,他店里人手不多,前前后后招呼,忙得团团转。
萧索不忍再多事,将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