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桐微微一笑,道:“我明白。”
沈砚未再多说,拍拍他肩膀,进帐睡了。
次日卯时,萧索的信才到。里面除去例行的叮咛与问候,并诉说相思之情外,还提到了他现在办的一桩谋逆案。
京中近来风声鹤唳,人人都知御史台易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次烧到了周家。一时间,百姓争相议论,都道皇帝寡情薄幸,当初周国舅扶他上位,此刻他却要效法汉高祖诛杀功臣,乃是忘恩负义之举。
萧索这几日颇不安生,这差事棘手得紧,办起来很是麻烦。郑铎一家早已辞官归田,现在翻旧账,还是莫须有的旧账,陷害清白,实非君子所为。
郑岫被拘传到衙的那日,身上曾经的意气风发,褪了个七七八八。他一见萧索,先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世事无常若斯,从前是对方来家求自己,而今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
萧索无心陪他东拉西扯,直截了当道:“皇上想要的不是你,也不是老大人,这你应当清楚。我不愿做这样的事,却又无力救人,你们还是自救为是。”
“敢问萧大人,如今要怎生自救?”郑岫噙笑说。
“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索道,“皇上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便是了。本官也会为你们说话,如此虽然损失惨重,至少能保全性命。”
郑岫闻言,敛起笑容,正色道:“萧大……兄的心意,我愧受了。依你之见,皇帝想要什么?”
萧索也不卖关子:“一个人若富可敌国,那离死也不远了。若他掌握了国之大利,庙堂之上的人,又要怎么办呢?老子有云:‘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现如今,大军征战在外,急需粮饷,外戚坐大,更是皇上一块心病。兄将这两件事解决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郑岫默然半晌,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萧兄成全。”
萧索摇摇头,与他寒暄几句,将他放了回去。
他也算通透,归家不过两日,便通过朝中做官的旧友给皇上递了一封折子。上面说,前线告急,军需不足,郑施两家忝受皇恩若许年,值此危难之时,愿献上合家之财,为国尽一份心力。
同时,郑铎一把年纪,又颤颤巍巍出来请罪,说周国舅曾写信给施家,想要凭借其财力谋反叛逆,还怂恿他也加入。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虽被他严词拒绝,但到底隐瞒了实情,他还因此辞官避世,不再过问朝政。可回家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妥,终于幡然悔悟,决定将信函呈给皇上,自己但求一死。
与此同时,萧索亦上书,称御史台已查明,周国舅谋反一事属实,但郑施两家确无附逆之事,请皇上裁夺。
桓晔收到折子那日,病得正厉害,朝也未上,在观风殿待了整整一天。
从前都是言浚伺候在他身边,目今只有商淮。
他将萧索、郑岫,以及郑铎的折子摆在一处,敲敲桌案道:“都来和朕玩把戏,他们这是看着朕不行了!”
商淮递上参汤说:“皇上不必忧心,如今沈将军在边关打仗,急需用粮。现在这粮,不是来了么?这把戏,正解了急难,皇上为何不喜欢?”
“就你会说。”桓晔瞪了他一眼,道:“朕也不想赶尽杀绝,可朕是皇帝,不得不为大局考虑。不过,如今多事之秋,文玉去了边关,朝中兵力不足,的确不是好时机。”
商淮笑道:“奴才不懂这个。不过想来这郑大人都这么大岁数了,回家去也没什么事儿能做罢。没了银子,似乎…… 也翻不出浪来。”
“你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桓晔咽口参汤,勾了勾嘴角。
“奴才不敢冒功,这话可不是奴才说的。”商淮状似不经意道,“言大人从前……说过这话。”
“言浚……”桓晔重复了一句,没有再出声。
一时商淮退出,高升湊上来问:“师父,里面……”
“事成了。”商淮兰花指捏着戳了戳他脑门,“小兔崽子,越发出息了。”
“那还不是师父教得好。”他笑了笑。
翌日宫里传出旨意,周氏谋反,令刑部将其抄家下狱,郑铎隐瞒不报,褫夺先帝所赐配享太庙之权。而施家蓦地成为众商表率,皇上另赐了一块牌匾嘉奖。
大约是怕周氏一族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皇帝特意派秦欢带领皇家十二卫中的骁骑左右翊卫趁夜围住了周府,同时命令熊渠左右武卫与豹骑左右骁卫封锁了禁宫,s,he声左右御卫与佽飞左右侯卫封闭了太子宫。
周氏一族竟毫无反抗之力,也不知是真无谋反之心,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仓促来不及调兵,只得束手就擒,口口声声嚷着冤枉,称郑铎诬陷他们。
办完此事,萧索在家歇了三日,天天盼着沈砚的书信,没有一刻安生。他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耐着性子在家等驿卒,一旦听见马蹄声便向外跑,可谓望眼欲穿。
可惜,连只言片语都未见有人带来。
三日后周氏一族倒台,京中围着的大队兵马才撤去。萧索一回衙门,便听说皇上有意派人押送粮饷去前线。
自宋代起,为制约武将兵权,做运粮监军的都是文人。但朝中谁不知边关战事吃紧,其危险不言自明,都不愿千里跋涉去涉险。
唯有萧索大喜,一心想揽这苦差事,只苦于无法自行请愿。皇帝对他和沈砚之间的关系,甚是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