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陶清风打鼓的心脏,就仿佛血液逆流般地冻住了。

严澹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声线还是颤抖的:“多小的时候呢……一千二百年吗?这里没有什么‘登第阁’,这栋阁楼消失于大楚末年的战乱。这里不是文物保护区景点,没有遗迹复原。我现在站在一块水泥地上。”

陶清风大脑一片空白。严澹刚才那些话都是编的?把自己的话……套出来了?他怎么会知道……

严澹的声音更温柔了:“我跟你说的那些……是编的,根据一幅对联。写得真好啊,你听一听,我有没有念错?毕竟挖出来的字好多都模糊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还原正确。”

严澹不顾陶清风在电话那头死寂般的沉默,清清嗓子念了出来:

“三百年高陵大雁矶,七层宝塔镇边陲。极目远眺,看东南湘楚、西襟衡越,南屏滇水,北带巴关。迢迢风雨几度,跨江山半壁,马踏雄州。白龙卧波,漫卷云国荒野,胜慨今论。”

陶清风依然不发一言,手心汗s-hi,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是重锤打在眼前,敲得他一片晕眩。

严澹的声音就像这迷雾中唯一的清明,兀自道:“这是上联。我也不知道我的断句对不对,毕竟你那个时候没有标点。这大雁矶、七层塔,白龙卧波,想象着,都是很好看的景色。可惜现在不能一饱眼福。听县政府的人说,南水河,几百年前就改道了。或许当年是有一座石桥吧。只能在对联中窥见一点景观了……要不要听一听下联?”

陶清风虚弱地倒在沙发上,攥紧手机话筒,脑袋里飞速转过一个又一个说法,却一次又一次被否定掉,死死地握住话筒,听严澹不受干扰地念下去,自己那副当年写完以为永不见天日的长联。

“六千仞险滩牛头渡,九门金台挽天河。凭栏静听,忆周成诸礼、鲁书春秋,秦通函谷、汉拒匈奴。昭昭千秋此辈,觉神州咫尺,王行正道。金凤游日,醉来荻芦斜阳,于嗟何有。”

严澹还不紧不慢,正儿八经地点评着这个长对联:“牛头渡险滩,现在是个水力发电站。你说的东边九门金台那个方向,被垦平了。荻芦斜阳……千年前这里水边长满芦花,是挺适合长醉的。但现在河流改道了……”

陶清风终于虚弱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知道这回是瞒不下去了,喃喃道:“为什么这副对联……”

这副对联,为什么会重见天日?自己南山乡下的书稿,难道没有腐烂成灰?但如果有人给自己挖掘出来,并流传于世,为什么在现世,自己又完全找不到那些痕迹?

“这副对联,刻在一块发掘的楚碑上。”严澹道:“落款是: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登第探花陶生广川庚子年秋撰。”

陶清风艰难道:“其实我……”

严澹又起了话头:“别着急。这次发掘的楚碑,并不只一块。还有一块是我找了很久资料,却没找到的大楚佑光三十年登科录。上面记载了三甲共六十二人的名字。你都很熟悉吧……听一听,一甲状元:应大砍。一甲榜眼:燕澹生。一甲探花:陶清风。”

陶清风再次眼前一黑。

“陶清风。”严澹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全名,道:“这个名字,也不能说没有同名同姓。至于陶广川,这个名字,也不能说没有同名同姓。但是既叫陶清风,又叫陶广川……一千二百年前,应该也只有那一位探花郎。至于这一千二百年后,想来也不会是别人了。”

陶清风终于从沉默中找到一点理由,道:“你说过,我是古人‘神授灵魂’上身……”

“带着所有的记忆、知识和性格?别再说失忆断层了,”严澹的音调虽然依然低沉温柔,内容却不容置喙,“还挖到了一块石碑。刻着《南山小调》,那天你生病在睡梦里唱过:‘朝驱牛,平野草正肥;暮驱牛,烟斜山雨微’※。”

陶清风又陷入了沉默,原来自己梦里,还念了这首儿时的歌谣。只是为什么这些都会刻在石碑上,现在又被挖掘出来,现在“新南县”进行的保迁工作,不是大楚最大的学堂——‘陶馆’的挖掘、迁移和保护吗?

严澹仿佛听懂了他沉默的问询:“这些碑都是从‘陶馆’里挖出来的。全国最大的‘陶馆遗址’有一座‘碑堂’。这是其他的‘陶馆遗址’都没有的。二十来块碑。其中能辨认的碑,有五块。一块是《登科录》,一块是《登第阁长联》,一块是《南山小调》,还有两块是……”严澹顿了顿,改了称呼,“陶探花,你写的诗。”

陶清风心底一酸,不仅为这个恍若隔世的称呼。更是因为……竟然真的有人把他的诗稿文论从乡下整理出来,并刻碑保存?

陶馆是崇安年间国子监祭酒燕澹倡建……那些文论诗作长联稿件,是燕澹生起出,然后为他刻碑的吗?还是说,因为“南山”是陶清风的老家,那里的太守县丞乡亲们替他c,ao办的呢?

无论是谁帮他把那些文集留存于世,陶清风都觉得心中感动又酸楚。

虽然现在并不是抒发情绪的时候。

陶清风对着话筒道:“严老师,我,我只是……”

严澹在话筒那边摇头:“你别叫我老师了。一想到我在和古代成千上万人选出来的儒生栋梁说话,我就压力好大。”

陶清风为他淡定的语气,提起来的心脏重重落下,迟疑道:“那我怎么称呼你?严……严兄?行吗?”

严澹在话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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