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关门声终于惊醒了父亲,他转身看向我,面目扭曲,上前一个重重的耳光。我被扇的别过头去,嘴角立刻挂下血迹。
“成辉!”母亲慌忙扑上来,又仓皇的捂住我的脸:“昀昀!快跟爸爸道歉!”
我呆呆看着窗外,天空是澄澈的宝石蓝,这样干净明媚。
那一巴掌仿佛耗尽了父亲的全部力气,他转过身,声音疲倦的说:“我生的好儿子,好本事,一句话功夫,便抵得江氏十年利润总和……秀芝,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说完,步履有些虚浮的开门就走。
母亲难以置信的、惊慌失措的抓着我的手:“昀昀,你不会真的……”
我闭上眼,眼泪从两侧眼角慢慢滑下。我轻声说:“妈妈,他不爱我。”
9.
第二天下午,我才从医院回家没多久,霍家律师便手持房契文书如期登门。
我木然看着纸上的文字,手边是已经旋开的万宝龙金笔。斯文干练的律师先生推一推眼镜:“江先生?”
这一声江先生却不是唤我,而是冲着江氏一家之主来的——我还差几天才满十八岁,故而仍需监护人背书。
父亲的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死死盯着那叠资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拂袖而去。
十余年前,霍家以天价拿下山顶道最好的一块地皮,精雕细琢,耗时两年建成六栋别墅,其中五栋被陆续以极好的价格一一出售。唯余最高处那座,地势绝好,风水奇佳,山景海景俱在掌心,一建成便被珍摄自留,拒不上市,传闻城中首富陆家曾出价两亿犹不可得。后来,霍家长房的红颜知己、当年红透香江的影星林莉莉开始低调出入其间,数年后又悄然搬出。坊间开始流言,道是霍家的金屋只住主人家最亲密的友人。只是多年来也未再见新的主人搬入,这华宅竟未免寂寞了。
霍景行说,他能给的,只是这样,只有这些。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把山顶道的房子给我。全世界都知道这其中的意义,所以才有父亲的那一巴掌。
他说,昀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霍景行,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更知道,我正拿着一柄匕首,一刀一刀的裁割我的爱情。
我怔怔望着空白的签名处,万念俱灰。
虽然我们两父子这般奇诡态度,律师先生依然涵养极好,不动声色的转向我:“江先生,其实若不急于这一两天的话,不妨等到下周——届时您自行签署便可。”
我看着他的眼睛,便是控制的再好,他的眼底还是闪过十分复杂的光芒。我大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总之不会好听。可是,好听难听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能令霍景行爱我,便是受尽天下人唾骂又如何?
发了一会儿呆,我终于有点踉跄的起身打算离开。
“江先生,那我下周再来拜访。”律师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长的笑。
我转身,静静看了他半分钟,伸手取过那张签名页,一撕到底。
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午夜的黑暗与死一般的沉寂让我喘不上气来。我缓缓的抚摸着左臂内侧微微凹凸的疤痕,我已经找不到出路。
自从那天在医院,被发现了手臂上自残的伤痕,他们沉默而迅速的清完了我房里所有锐器,连剃须刀都被换成了圆头电动式。
我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到了书桌一角的相框上。那是十五岁那年,全家出游欧洲时在埃菲尔铁塔下拍摄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非常灿烂。
我颤抖着手指,取下了玻璃镜面,包进t恤里扔到地上。
“妈妈,对不起。”我闭上眼,用力划了下去。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解脱了。
我的一生之中,从未如此的接近死亡。
伤口的疼痛渐渐模糊,失血带来的昏晕渐渐侵袭,神智恍惚,愈发飘散。
据说,临死前,人们会把一生如电影放映般迅速在脑中掠过。可是很奇怪,我却是如幻灯般,只见到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幼年蹒跚学步,圣诞节母亲亲手布置的圣诞树,父亲在学籍册上签字的模样,台湾乡下舅舅家老宅的扶桑花,伦敦街头呵气成冰时霍景行解下围巾绕在我脖颈,霍宅微凉粗糙的格子拼花旧地板,酒精翻涌下耳边浓重的喘息……
终于,我后悔了。
挣扎着最后一丝气力与清明,我半跪半爬的打开门,咬破舌头刺激自己坚持到父母卧室门口,然后一头撞上去。
门很快被打开。失去意识的瞬间,我听到母亲的尖叫,那是……人类没法发出的声音。
“妈妈……”我心中一松,闭上眼沉沉睡去。
才自医院出来便又住了回去,我醒来后看着手腕上厚厚的纱布,不无自嘲的想,不知道熟客有没有折扣。
因为失血带来的干渴,母亲红着眼睛,用勺子慢慢喂我。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细纹路,深愧自悔,无地自容。
“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的。”我慢慢握住她的手,吃力的说。
她哆嗦了一下,轻轻摸摸我的脸,眼泪掉到杯子里。
温情哀伤的气氛被开门声打破,父亲一脸憔悴的进来,满眼红血丝,身上胡乱套着昨天的西装。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默默往旁边让了一步,现出了身后一身黑衣的霍景行。侧身的瞬间,我仿佛看到父亲眼中的痛苦与哀求。是的,哀求。我的一辈子没有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