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他与阿九每日走过的城西长街来,竟与眼前这条街十分相像了,他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身边却空空如也,一种怅然忽而涌上心头,对了,阿九不在这里。
远处的夜幕之上,寒星熠熠,兀自闪烁着,谢翎一边走,一边盯着它看,心思已经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苏阳城,脑中想着,阿九现在在做什么呢?这时候她应该已经离开医馆,正在往城西走。
此时的她是否也与他一样,正望着天上的这一颗小小的星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苏阳城,施婳正提着灯笼,路过城西的街市,往清水巷子走去,狸奴趴在她的怀里,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半眯着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咪呜。
施婳一边走,一边对它道:“你越来越重了,狸奴,适可而止,方是养生之道,吃得太多不好。”
狸奴:“咪呜……”
灯笼光芒暖黄,却显得有些昏暗,施婳抱着狸奴转过街角,进了巷子,两侧的人家都传来说话的声音,妇人的呼唤,孩童的嬉闹,还有絮絮的谈话声,于是愈发显得巷子里清冷。
施婳走过空荡荡的巷道,到了自己家门前,她弯腰放下狸奴,叮嘱一声:“别乱跑。”
便拿出钥匙来,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开了锁,推开院门,空气中弥漫着早春植物生长时特有的清新气味,和着夜风涌过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窗紧闭,漆黑一片,狸奴趁机顺着门槛溜了进去,直奔灶房门口,咪呜咪呜地叫着,显然是告诉主人它饿了。
施婳将门上了闩,然后提着灯笼往灶屋走,照例开始准备做饭,打水淘米洗菜,水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清晰,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清冷寂寥来。
空气□□静了,谢翎离开了半个月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狸奴在脚边转悠着,喵喵叫着撒娇,恨不得粘在她的腿上似的,黏人得很,惹得施婳赶它:“别去灶边,小心把毛给烧焦了。”
显然,狸奴完全不怕烧了毛,施婳一边切菜,忽然开口道:“狸奴,我背医书给你听罢?”
狸奴乖巧地蹲在案板上,抬着头看她:“咪呜。”
施婳背道:“尺寸俱浮者,太阳受病也,当一二日发,以其脉上连风府,故头项痛而腰脊强,狸奴,接下来是什么?”
狸奴歪了歪头:“咪呜。”
施婳将切好的菜放入碗中,口中背道:“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其脉缓者,名为中风。”
狸奴:“咪呜。”
施婳继续背:“太阳病,或已发热,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背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不会背了,而是施婳骤然间觉得,空气竟然如此安静,静到她甚至能听到有水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滴一滴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就连狸奴也不叫了,整间房子就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寂寥冷清。
施婳在案前站了一会,她忽然听见那些水声渐渐响了起来,连成了一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原来是下雨了。
今春的第一场雨,终于姗姗来迟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小雨一连下了几日,农人都赶紧趁着这个时机播种翻地,整个苏阳城都笼罩在了蒙蒙的烟雨之中,眺望远山时,云雾翻涌,犹如仙境。
到了第六日的时候,天气才终于放了晴,狸奴趴在悬壶堂的大门口打盹儿,半眯着眼,十分舒坦的小模样,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它抖了抖小耳朵,然后睁开眼来,发出咪呜一声,懒懒洋洋的调子。
林不泊笑着道:“狸奴,还睡呢?”
狸奴依旧懒洋洋地趴着,一副没长骨头的模样,林不泊笑骂了一声懒猫,然后进了门,施婳正坐在窗下给病人问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落进来,将整个大堂映得亮堂堂的。
等送走了病人之后,林不泊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婳儿,过一阵子,我要去徐州购买药材,你去不去?”
“买药材?”施婳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林不泊会忽然与她提起这个。
林不泊解释道:“去徐州时,会路过临茂邱县,你从前小时候不是邱县的人么?要不要顺便回去看看,家里可还有人在?”
施婳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的,她的故乡在邱县,到如今,她已有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地名了,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