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他为何始终没有做出应当会有的反应?亦或者是,对方其实早就做了什么,只是叶星官当初年幼,并不知道而已?
这样的念头只让叶星官觉得心头无比冷冽。
以叶星官的立场来说,他是不愿意相信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的。
可是又不能丝毫不信。因为他看过的那封信,字迹固然可以模仿,但是一个人素日的口吻,一些称呼习惯却是非极为亲密的人难以假冒。
这一封旧信之中,泄露了太多红叶山庄旧时的隐秘,许多连游信都未必能知晓——那是应当只有叶无忧和叶星官才知道的叶长宁的模样。
可是即使心中有所动摇,叶星官也不愿意在云台面前露出端倪。
所以他开口反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冷笑道,“便算我父亲是赵氏后人,前朝也已经灭亡百年有余,休说我无心那个位子,便是有……现今的百姓认的是文氏天下,我要有多蠢才会跟民众对着干?”
云台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一下,才说道:“……哪怕这是令尊遗愿?”
“哼!”
结果云台只听到叶星官冷哼一声,傲然说道:“若是父亲遗愿,岂不是应当由他自己与我说?既然他不曾同我说过,那又关我何事!?”
云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叶星官听到此事之后,竟然是这样油盐不入的反应。他此时无疑已经表明了态度,不管是叶长宁的遗愿也好,素月的毕生信望也好,总之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令他随别人的信念而动。
云台不是蠢人,所以他可以很明白地看出,叶星官之前或许有所动摇,但是那动摇始终没有涉及他的本心。
所以他此时说出口的话语,完全不带伪饰,确实是他真心实意的话语。
云台在自己的前半生,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若是令尊其实……未曾过世呢?”
叶星官这才露出惊愕的神情望向对方。
云台问道:“若令尊未曾过世,站在公子的面前,要求公子除去伪帝,自立为王呢?公子是做也不做?”
叶星官沉默半晌,思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红叶山庄,现今是我当家。”
云台听着。
“太平盛世,揭竿而起,总归是件蠢事。”
就算是叶星官自个儿的爹,对方要是明知这是一件蠢事还非要去干,叶星官也肯定不会让他真有机会做成。
他的意思,云台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他笑了,表情却是有些空茫,说道:“……我以为,中原人都是极为讲究孝道的?”
叶星官却是冷冷一笑,说道:“蠢人受限于规矩,智者发乎于真情。所以我便是不肯照父亲的话去做,又哪里又能说是不孝?我不伤他,不害他,让他免去了做下悔恨之事的机会,分明是大孝才对。”
然后他在云台陷入沉默之后,开口说道:“大师如果知晓我父亲的消息,还请告知在下。”
云台听了,张了张嘴,却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说道:“我心中有惑。”
叶星官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云台紧接着就解答了他的疑问:“若是叶公子能够助我解开心中疑惑,我倒是可以把知晓的讯息尽皆告知叶公子。”
第50章
云台确实心中有惑。
这疑惑或许要回溯到他幼年时候。
之前已经说过,云台是在“卜卦”之后才被人抱到寺中去养育的。既然能够进行卜卦,当时云台的年龄其实多少已经到了能够自己思考,有自己的感情和想法的时候。
而偏偏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对母亲最为依恋的时候。
所以云台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如何被抛弃的。
说是被抛弃,也许并不是很确切,因为事实上,从年幼到年长,他们居住的地方一直都只有一山之遥。云台如果想要见对方,其实随时可以见到。对方若是想见云台,往往也只要来山上拜拜佛就可以了。
可是那又确实就是抛弃。
因为虽然只有一山之遥,其实对方从来没有真的主动来见过云台。
云台长大之后,多少还是明白其中的因果的。
就寺里的一些老和尚的想法,转世灵童在被选中的时候,就和他尘俗的父母割断了因缘。谁也不希望他们未来的活佛会留恋尘世烟火,与肉身的家族牵扯不清。
可是即使如此,云台却无法原谅。
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某一天他偷偷从寺中逃出来找到那一家的时候,那冷漠地在他的眼前猛然关上的门。
他这个问题存于心中许久,每次向人求解,那答案都没有能够令他满意。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青年会有不同的解答。
叶星官听了,很干脆地问道:“要我做什么?”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谨慎地给对方的要求设定一定的先决条件,而是非常直接地询问了关键。
叶星官没有想太多——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云台提出来的要求必然应该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如果太过超出他的意愿和底限,他也不会吝于拒绝。
云台问道:“叶公子可曾恨过什么人?”
叶星官想了想,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
云台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得这么爽快,却是听得一愣,然后说道:“哦?可方便告知我叶公子都恨过谁?”